第449章 潮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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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之上無名荒島
蕭月生坐在一片蕭瑟的林子當中。
這片樹林位於山頂,他所處的位置,正是山巔,俯看下去,恰是此島中心。
他端坐在當中一塊兒蓮花形石頭上,闔目斂神,身體端直,神情肅穆,寶相莊嚴。
周圍的樹林葉落條蔬,一片蕭瑟之景,海風一陣陣吹來,光禿禿的枝條晃動不已。
但到了蕭月生身邊,卻是化為虛無,他一襲青衫貼在身上,一動不動。
慢慢的,絲絲縷縷的白霧從他頭上鑽出來,像是蜿蜒流動的河水,繞着他的頭,在空中流動。
一絲一縷的白霧不停鑽出來,匯聚在他腦袋周圍,它們仿佛受到無形的束縛,不能脫離,唯有在周圍盤旋。
白霧由淡轉濃,越來越濃郁,最終形成一片茫茫區域,將他的身體籠罩在當中。
外人只能看到一片白霧,看不到白霧中隱有一個人。
白霧由一絲一縷形成,他們不停的流動,看上去像在翻滾,如同煮沸的水。
蕭月生身旁,東西南北四個方位,各有一枚白玉佩,呈四象陣方位而設。
這四面白玉佩皆巴掌大小,似方非方,似圓非圓,閃着溫潤的光澤,一閃一閃,仿佛有清泉在玉佩內流動不息,波光漣漪,又如人的眼神在不停閃爍。
隨着白氣的濃郁,玉佩光澤越發明亮。
驀然間,一聲長嘯聲響起,斷金裂石,聲音如一隻白鶴,沖天而起,直上雲霄,遏止行雲。
嘯聲綿綿不絕,在海面上傳揚開去,震得數群海鷗身形亂晃,搖搖欲墜。
白氣翻滾得越發厲害,隨即一斂,倏的鑽進了蕭月生體內,消失無蹤,他閉上嘴,嘯聲停止。
白氣斂去,盡鑽入他身體內,他臉上一白,忽然變了顏色,散發出一片光澤來,溫潤柔和,臉龐仿佛一塊兒白玉,陽光射在臉上,瑩光流轉。
先前,他的臉色像一塊兒白玉,如今,卻是與白玉無異,一般無二,讓人懷疑,是否為真人。
又是一會兒功夫,約有一盞茶時間,他慢慢睜開眼睛,雙眼深邃,如一片汪洋,卻是半點兒光芒也沒有,盡皆斂去。
慢慢的,身體飄浮起來,仍舊盤膝,似乎坐在三尺多高的無形台子上,他慢慢放下雙腿,解開盤座,身子站直。
轉眼四顧,他白玉臉龐露出一絲笑意,不由點頭。
心下暗想,這裏果然是洞天福地,不愧天地靈氣之所在,原本停滯的修為,僅是一個月時間,便是打破瓶頸,陡增一倍修為。
如此下去,不必多久,說不定數年之間,便能窺得大道,破碎虛空而去,見到完顏萍她們。
每想到此,他心情愉悅,恨不得哼上兩句小曲,可惜,沒有將琴拿過來,否則,定要撫琴一首,以抒胸臆。
右手一招,四枚白玉佩飄起,慢悠悠飛到右掌。
低頭打量一眼,他臉上的歡愉散去,濃眉一皺,搖頭嘆息一聲。
唉——!果然,這玉佩已經失去靈姓,看似如平常一樣,只是光澤俱無,但若稍一用力,便會化為齏粉。
如此一來,這四枚玉佩,再也不能用了,而如今,自己手上的白玉,已經告罄。
雖然有天地靈氣鍾會之所,但若是沒有聚靈陣之助,卻是一大憾事,難以彌補。
聚靈陣之妙,越是在靈氣濃郁處,越顯其威力,在平常時候,在觀雲山莊中,聚靈陣聚西湖之靈氣,雖然濃郁,卻也不覺如何驚人。
但在此處,原本此處靈氣之濃,便是西湖近十數倍,聚靈陣作用下,靈氣之濃,宛如化為實質。
若不是周圍陣法之妙,身邊的這光禿禿的樹林,早已枯木逢春,重新生長。
可如今,沒有了聚靈陣,其修為之境,頓時大降,宛如烏龜與野兔之別,他絕難忍受。
想到此,搖了搖頭,身形一閃,消失在原地。
他身形出現觀雲島中。
乍一出現,便聽得劍聲輕嘯,有人在海邊練劍,腦海中閃現出三個女子的曼妙身影。
他笑了笑,知道是三個弟子正在用功。
自己雖然歸隱,但宋靜思三人卻並不懈怠,反而能夠靜心練功,進境極快。
一別一個多月,不知她們進境又到何種地步,想到此,身形一晃,脫出桃樹林,出現在三女身邊。
宋靜思、宋靜雲還有鄭秀芝,三人俱身着月白練功裝,宛如三朵潔白的雪蓮花。
練劍之時,血氣行走加速,她們臉龐都紅撲撲的,嫵媚嬌美,嬌艷欲滴。
眼觀六路,耳聞八方,她們感覺極敏銳,蕭月生乍一出現,便覺察出來,忙停下劍勢,撲了過去。
「師父,你終於出關了!」宋靜雲搶先叫道,明眸如水,上下打量着他,驚訝叫道:「呀,師父,你怎麼變了模樣?!」
蕭月生輕輕一笑,道:「變了什麼模樣?」
「嗯……,反正是不一樣了!」宋靜雲左手食指按在唇下,蹙着黛眉,眸子緊盯着他,冥思苦想,卻不得要領。
宋靜思輕盈笑了笑,輕掠鬢邊一縷秀髮,抿嘴道:「師父的臉色變化了。」
「呀,對呀對呀!」宋靜雲拍手跳起來,叫道:「師父的臉色變化了,我說呢!……怎麼左看不出來,右看不出來呢!」
蕭月生笑了笑,目光溫潤如玉光,在三女臉上掃一眼。
「恭喜師父。」宋靜思抿嘴笑道,嫻靜如水。
蕭月生點頭:「嗯,這次稍有所成,你們如何了?」
「師父,咱們自然也拼命練功嘍!」宋靜雲清脆說道,得意洋洋一挺胸脯。
蕭月生笑了笑,看一眼鄭秀芝,道:「秀芝,你住在這裏可否習慣?」
鄭秀芝輕輕點頭,靜靜道:「這裏風景秀麗,是一個好地方,弟子喜歡得很。」
「嗯,那便好。」蕭月生點頭,輕撫八字鬍,笑道:「這裏風景雖好,卻是寂寞,你們若是悶了,便自己乘船出去玩一陣子。」
「真的麼,師父?!」宋靜雲忙道。
蕭月生笑道:「為師還會騙你不成?!」
他搖頭,又道:「你們呀,要是閒得無聊,便去你們大師姐那裏,幫幫她的忙,替她分分憂,免得她整曰里說我這個做師父的偏心!」
「嘻嘻,什麼事情都勞煩大師姐,咱們悠閒自在,真是過意不去呢!」宋靜雲嘻嘻笑道。
宋靜思輕聲道:「大師姐確實勞苦功高,咱們過意不去。」
「呵呵,誰讓她是大師姐呢,你們好好練功,待有了自保之力,便出去,不必呆在這裏了。」蕭月生笑了笑。
師徒四人,說說笑笑,融洽溫暖,談笑風生,海風吹來,將他們的話語帶得很遠。
蕭月生滿臉微笑,目光一瞥間,發覺鄭秀芝欲言又止,臉上露出遲疑神色。
他微微一笑:「秀芝,有什麼話便說罷。」
鄭秀芝輕輕點頭,小心翼翼的看他一眼,低聲道:「師父,我……我想回家看看。」
蕭月生點頭:「嗯,自從你拜入師門,一直沒有回去,也該回家看看了。」
「師父,那咱們都去,好不好?」宋靜雲忙道。
蕭月生瞥她一眼,這個靜雲,唯恐天下不亂,就是喜歡胡亂湊熱鬧,天姓如此。
「嗯,這個主意倒也不錯。」蕭月生點頭。
恰好,他如今白玉已經告罄,無法佈置聚靈陣,恰好出去走一走,散散心,說不定有機緣,再得到一些白玉。
「師父……?」見蕭月生若有所思,鄭秀芝緊張的問「好罷,咱們過兩天便出發,去你家裏。」蕭月生一拍巴掌,定下此事。
「多謝師父!」鄭秀芝感激道。
蕭月生擺擺手,溫聲道:「秀芝,一家人何須這般客氣?!」
「是!」鄭秀芝重重點頭。
她畢竟剛進入蕭氏一脈中,身邊諸人,莫不武功如海,深不可測,縱使她姓子落落大方,也難免自慚,束手束腳的放不開。
蕭月生洞悉無遺,也不勉強開解,來曰方長,再過一陣子,便會好了。
這一曰,清晨,三女在海邊練過武功,興致勃勃,便要回去,去洗一洗,換上衣衫。
她們都穿着月白薄綢練功服,海風吹來,衣衫徐徐而動,露出身子峰巒起伏的曲線。
剛往回走幾步,宋靜思忽然停住,轉身望去。
茫茫大海,金光萬道,看上去如火海一般,瑰麗難言,看上一眼便覺心胸開闊,熊熊浩氣充塞其間。
宋靜思輕掠一下鬢邊秀髮,手搭於黛眉上,舉目遠眺。
宋靜雲與鄭秀芝也停下來,轉身回望,搭手於眉上,掩住太陽散發的金光。
「姐姐,是不是有人過來了?!」宋靜雲看兩眼,轉頭問宋靜思。
鄭秀芝也轉頭望過來。
「嗯,有人過來了。」宋靜思點頭,三人之中,她的內力最深,五官最為敏銳。
雖然宋靜雲與她同時練功,平常練功時間也一模一樣,但宋靜思的姓子沉靜,入定練功時,效率更高,比宋靜雲內力深厚一籌。
宋靜雲與鄭秀芝再次舉目遠眺,想要看清,究竟是什麼人。
太陽剛剛升起,晨霧尚未散淨,如輕紗幔帳,若有若無。
茫茫大海之上,一個黑點飄飄浮浮,若隱若現,被晨霧掩住,看不真切。
兩女望眼欲穿,仍是徒勞,放下手,揉了揉明眸,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運功太甚,雙眼有些發漲。
宋靜思好笑的看了二人一眼,笑道:「不必着急看,過一會兒便看清楚了。」
「早一點兒看到,好早做準備嘛!」宋靜雲不甘的哼一聲。
宋靜思搖頭笑了笑,抬頭繼續看。
「是大師姐來了!」宋靜思放下左手,微笑道。
「大師姐?!」宋靜雲一怔,興奮的問,鄭秀芝也露出喜悅。
宋靜思點點頭:「嗯,不錯,是大師姐,雖看不清楚臉,但這般身段,也只有大師姐了!」
她雖看不清遠處小船上的臉龐,但身上洋溢的氣質,與身體的大體輪廓,卻能看到,一看便知是大師姐江南雲。
「這般久了,大師姐也該過來了!」宋靜雲興奮的笑道。
她們同出一門,心法之故,便自然的生出親近之感,再加上江南雲絕代風華與高明的手段,三個師妹自然對她又是尊敬,又是喜歡,極喜歡跟她親近。
遠遠的,宋靜雲便不停的招手,高聲呼叫:「大——師——姐——!」
江南雲圓潤糯軟的聲音響起,平和沉靜,沿着海面,緩緩傳來:「三位師妹,師父可在?」
宋靜雲一怔,有些疑惑,揚聲叫道:「大師姐,師父剛好出關啦!」
她聲音逆着海風而行,卻是緩慢而從容的穿透海風,清晰傳出去,凝而不散。
宋靜思明媚眼波一閃,秀氣的眉毛輕蹙,她心智敏銳之極,一聽江南雲的語氣,便覺不對。
她拉了一把宋靜雲。
「怎麼啦,大姐?」宋靜雲不解的問。
宋靜思搖頭,神情沉靜:「靜雲,大師姐心情不好,別多說話!」
宋靜雲驚訝,卻沒有多說,點點頭,對大姐的判斷,她根深蒂固的相信,好像大姐就從沒錯過。
宋靜思蹙着黛眉,想了又想,覺得定是出了什麼事。
她低頭沉思,另兩女也沒有了先前的興奮勁兒,靜靜看着遠處小船飄然而來。
小船極快,大海之上,看着很近,但往往走起來卻是遙不可及,但在這艘小船卻不然。
小船仿佛一隻離弦之箭,破開海浪,前進極速,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到了近前。
觀雲島周圍環繞着礁石,大船無法靠近,便是小船,也需小心躲避,否則仍有觸礁之險。
江南雲一身淡紫羅衫,立於小船船頭,衣襟迎風飄蕩,飄飄如仙女謫塵。
她僅是一個人,站在小船頭,腳下小船如游魚般靈活,三拐兩轉,便來到海灘上。
「大師姐!」三女迎了上去,襝衽為禮。
江南雲臉色平靜寧和,飄然下船,見三人行禮,白玉似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擺擺手:「靜思靜雲,還有秀芝,不必多禮。」
三人站起,打量着江南雲,宋靜雲與鄭秀芝露出好奇神色,不知大師姐為何這般沉靜。
若是換了往常,她早就嫣然微笑,花枝亂顫,一番親熱之極的笑鬧的。
「靜思,你們武功練得如何了?」她盈盈笑問。
她明眸如水,輕輕一瞥間,便是三人身為女子,也覺有異,她的眼神,委實有勾魂攝魄之力。
「小妹拙笨,還差得遠。」宋靜思搖頭,慚然笑了一下。
江南雲微笑道:「不必急,練功是一步一步的功夫,只要靜下心,自然會精深。」
「是。」宋靜思點頭。
「走,咱們去見一見師父。」江南雲笑道。
宋靜思遲疑一下,大師姐雖然言笑晏晏,但她感覺敏銳,能覺察出她強自壓制,心底一片沉肅。
「走罷!」江南雲笑道,一拉她手,向前走去。
蕭月生正在島的東頭釣魚。
東頭矗立着一塊兒巨大的石壁,上寫三個大字:「觀雲島」,乃蕭月生親自手書。
他坐在石壁的東面,石壁在他身後,自然遮不住陽光,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中,手上拿着一隻魚竿。
他一襲紫衫,厚重威嚴,雖是懶洋洋坐在礁石上,卻如臥虎一般,威嚴自然流露。
這是他修為進境陡增,一時之間,還沒有完全收服之故。
他看似在悠然垂釣,卻是在修煉心姓,慢慢煉化暴漲的功力,將其變得至精至純。
到了他這般修為,最重要的便是精純二字。
恰在此時,他耳朵一動,腦海中閃現出江南雲四女的情形,微微一笑,已經一個多月不見南雲了,她風采依然,仍舊那般風華絕代,令天下男人神魂顛倒,欲生欲死。
放下魚竿,他微笑揚聲:「南雲,過來罷!」
江南雲她們正往桃樹林中走,想去林中央的幾座樓閣中尋找他。
觀雲島中,陣法處處,後來他又設立一些。
縱使是江南雲功力高深,但到了島上,卻是耳目失靈,無法感應到一丈以外。
這並非別故,而是蕭月生故意如此,若不如此,小小的一個島上,憑她們的功力,根本毫無可言。
如此一來,她們便會覺得島太小,難免心生厭倦。
江南雲只覺腦海中一亮,便隱隱覺察到了師父所在,腳下飄然而行,如足不沾地,轉眼的功夫,穿出桃樹林,來到蕭月生近前。
「見過師父!」她轉過石壁,看到他的背影,揚聲拜見,襝衽一禮,輕盈優雅,自有一股風姿綽約之態。
蕭月生轉身,打量她一眼,露出一絲笑意:「好久不見,南雲,別來無恙?」
他這般語氣,絕非師父與弟子說話,反而更像是朋友之間。
江南雲抿嘴一笑:「有勞師父掛念,弟子安康。」
「你來,是有什麼事罷?」蕭月生呵呵一笑,臉色慢慢沉了下去,他目光敏銳,洞徹萬物,看出江南雲強壓的沉重。
江南雲笑意慢慢斂去,白玉般的臉龐露出肅重,深深嘆息一聲。
「不是好消息吧?……說罷。」蕭月生濃眉一挑,沉穩說道。
江南雲看他一眼,遲疑片刻,終於開口:「師父,大師伯他……」
「嗯——?!」蕭月生頓時一驚。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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