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捌六章 似曾相識的新居

    第二捌六章似曾相識的新居

    懸浮車在盤繞山巒的國道上疾行，車窗外遠遠可以看見坐落於山谷之中名為青城的小型都市，那裏是蕭夢羽闊別近十年的故鄉，出於心理方面的考慮（只有蕭夢羽保留了部分原有記憶）維達把他們的落腳點選在了這個地方。

    「唔，我這是……睡着了？」後座上傳來李靜雲迷迷糊糊的聲音，他在昏迷後立即被低溫冷凍，僅有的那點記憶還停留在自己被醫生審查的時間點上。

    「你在醫院裏昏迷了，應該是神經衰弱之類的問題，所以那個醫生聯絡我來接你，附帶那些沒譜的審查也幫你推掉了，你現在的狀況實在不適合審訊一樣的場合，真不知道軍部那幫人怎麼想的。」正在駕車的維達瞟了一眼後視鏡里的李靜雲，表情自然地回話。

    當然這些都是謊話，維達接受的訓練可以讓她即使在面對測謊機的時候也能眼睛不眨地撒謊，這台車上滿是潘多拉安裝的竊聽設備，此時撒謊是對李靜雲的安全負責，但愚弄李靜雲還是讓她心中充斥着負罪感。

    「是嗎？啊，對了！我的檔案！」李靜雲忽然想起自己在昏迷之前手中那份關於自己的檔案，執着於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誰的他慌亂地摸着身上衣兜。

    「在這呢，我幫你收起來了。」維達將那份偽造過的檔案扔給李靜雲，「真沒想到你會失憶啊，不會連我是誰也記不得了吧？」

    「額，不好意思……」李靜雲這才意識到駕駛座上這位看起來和他很熟的人物自己根本沒有印象，連忙低頭道歉。

    「又不是你的過錯用不着道歉，怪也要怪該死的同盟軍和理事會，你以前就是這樣動不動就道歉，自己不能有點立場麼。」維達話說得真心實意，李靜雲確實什麼都不記得了但他還是他，性格還是那麼讓人不省心。

    「對不起……」李靜雲的頭低得更深了。

    「真是的，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和你有交情。」維達嘆息着搖搖頭，「再鄭重介紹一遍，這次記牢了。我叫維達·摩爾，和你一個部隊的戰友兼你的老長官，現在退役了，本着十萬分的責任心負責照顧你這個什麼都記不得的廢物。」

    不知道為什麼，李靜雲覺得能從這個人略帶刻薄的話裏面聽出一股酸楚的無奈，也許自己和她原來交情不錯？

    「你那什麼表情？」李靜雲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神讓維達莫名火大，「檔案給你了，趕緊看！記不得我無所謂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別等你兩個姐妹醒了再告訴她們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我可受不了小孩兒那股煩勁。」

    「哦……」李靜雲退縮地點點頭，偷眼看看一左一右睡在自己身邊的兩個少女，端起了檔案。

    原來身邊這兩個是自己的妹妹啊……

    潘多拉給的檔案編得很有創造性，否則根本沒法解釋三個姓氏血統都沒關聯的人（天子是東都人）是怎麼被硬搓成一家子的。現在蕭夢羽和天子的身份是寄宿在李靜雲籬下的遠房表親，他們的親屬在戰爭中去世只好投靠年歲並不大但從聯邦軍退役有固定資產的李靜雲，當然三人在記錄中並不認識，很好地解釋了另外兩人同樣記不得李靜雲的問題。

    至於李靜雲則是完全被換了另外一套身份——父母是聯邦海軍殉職的艦長（這倒是沒錯），父母死後他被軍方收養成為一名成績優異的少年軍校生，在同盟進攻的時候本着一腔報國熱血毅然參軍參加了月面防禦戰，隨特戰部隊撤出成為少數活到月面陷落之後的普通人士兵。之後他作為援軍空降地球正巧遇上理事會叛亂遭精神控制，運氣不好成為了所謂「全靈後遺症」的受害者失去了所有記憶，理事會陰謀被粉碎後恢復原籍退役，現在由自己原來所屬的志願兵部隊長官維達好心照看。

    這是一份對普通人來說完全可以放到戰爭劇本主角位置上的強大履歷，將李靜雲和原月面特戰部隊以及能力者的關係徹底撇清而單純將他描繪成了一位優秀的愛國軍人，李靜雲看得一愣一愣的根本無法想像自己曾做過這般「豐功偉績」，更猜不到這份履歷上的一切跟自己的真實經歷比起來不過小巫見大巫。

    「這真的是我的履歷？」李靜雲不敢相信地問道。

    「我可是看在大家戰友一場的面子上自願照看你的，又沒人給我付薪水，騙你幹什麼？」維達眉頭一皺看上去很生氣。

    「對、對不起！」李靜雲趕緊道歉，「只是覺得沒法想像我以前居然是這樣的人……」

    「那是啊，以前的你哪有這麼婆婆媽媽的，跟個女人一樣。」維達順嘴抱怨道。

    「額？」李靜雲一愣，以前自己不是女人麼？

    「啊！」維達馬上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我的意思是你以前說話辦事乾脆，不像大多數女人那麼磨蹭。」

    「哦……」李靜雲半懂不懂地點點頭，反正他不知道自己以前到底什麼樣子，人家說什麼是什麼。

    就這樣兩個熟悉的陌生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車子開進了青城市區，這是一座二十一世紀中期才因旅遊業而發展的小型花園城市，不像商業都市那樣遍地高聳着摩天大樓，城市景觀非常恬淡祥和。因為戰爭和騷亂剛剛結束城市缺乏旅客顯得很蕭條，商店大多數都處於歇業狀態，道上少有行人，大街上偶爾看見幾輛懸浮車都是在智能交通燈的一路綠燈下匆匆而過。

    「這就是我的家鄉麼？」李靜雲顯得很失望，任誰看見自己的故鄉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心中都不會好受，當然他不知道這並非他真正的故鄉。

    「剛打完仗你期望一個旅遊城市怎麼興旺。」維達聳聳肩膀，「前面是你家，你以前帶我來過，到現在已經有陣子沒人住了，千萬別在戰爭中遭過賊什麼的。」

    維達所謂的「家」是棟位於街角的典雅三層小樓，掛着招牌一看就知道是旅遊城市中常見的那種經營居住一體化的家庭餐廳，以潘多拉編造的「艦長遺孤」身份來說不算奢侈的居所。

    「希望吧……」李靜雲仰望着這個陌生的「家」，心中期冀着能在裏面找到自己過去的影子。

    很遺憾，他能找到的只有潘多拉為他偽造的影子。

    蕭夢羽和天子怎麼叫都叫不醒，根本原因是她們的低溫封凍期較長甦醒需要的時間也比李靜雲更長，維達給出的解釋是她們剛下飛機比較累，兩人只好讓她們暫時在車內睡下。

    房門的指紋聲紋認證都對李靜雲有效，這是理所當然的，潘多拉為維持李靜雲情緒穩定在許多微小細節上都下足了功夫。這棟不起眼的小樓是大公屬下情報集團分佈世界各地的諸多安全屋之一，建築結構與李靜雲在學院的獨立別墅極為相似，在李靜雲搬進來之前情報人員按照其陳設作了重新佈置並做舊成好像半年多沒人住過的樣子，屋內保留了曾經有人在此生活的明顯痕跡——冰箱裏剩下的空牛奶瓶、鞋櫃裏和李靜雲品味尺寸一樣的拖鞋、衣櫃中小上兩號的女裝、擺在床頭關於李靜雲和維達二人「軍校生活」的合成流影照片，甚至還有李振宇夫婦專有的房間陳設和電子相冊，這可不是合成而是直接從李靜雲家裏偷來的！

    「這就是我的家？」李靜雲環視一周，感覺似乎有點熟悉，潘多拉的小心佈置符合了他腦中僥倖殘存的那麼一點關於家的影像。

    「幸好沒招賊，參軍之前你沒簽個保潔合同什麼的讓人定期收拾一下房間嗎？看看這積的灰塵……咳咳咳！」維達揭起沙發上的蓋布想找塊地方給車裏的兩人，結果被揚起的灰塵嗆得直咳嗽。

    「不好意思，我這就收拾。」李靜雲條件反射地走上二樓浴室隔間，清潔衛生需要的東西果然按照他的習慣都在裏面。

    「話說回來潘多拉你還真是不惜血本啊……」趁着李靜雲去找清潔工具的當口維達檢查了房間，她不由得感慨道。

    別說對學院那棟別墅只剩下一點點模糊印象的李靜雲，就連出於職業習慣能夠精確記住任何重要地點陳設的維達都覺得這棟小樓裏面看着眼熟，不說完全還原起碼這地方也和原來的別墅有七八成相似度，除了建築結構不允許的部分之外多出來的只有些偽裝巧妙的監視設備，而潘多拉做這麼多不必要的準備就只是為了符合李靜雲那些根本不知道還記不記得的印象。

    「你剛才說什麼？」李靜雲拿着掃帚從二樓走下來，正好聽到維達在感慨。

    「啊，我說你先清出個能躺人的地方，外面那兩個總不能一直坐在車子裏睡覺，我去把她們抱進來。」維達支開話題。

    「明白了。」李靜雲點點頭，開始檢查二樓的房間。

    「這傢伙真該趁早找個可靠的人嫁了，免得讓我幫他抗這份麻煩。」維達搖搖頭，像是要打起精神似地對自己開了個玩笑，隨即推門離開這棟似曾相識的新居。

    ps：於是，重歸平靜……暫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