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服輸

    ＝＝＝感謝誒曲、我就是煙鬼不喝酒饋贈＝＝＝

    把掃把放回走廊門後，雲裳對還站在沙發邊的雲志強說：「爸，我們能不能坐下來好好談談？」

    蔡曉虹連聲說：「對對對，父女倆沒有隔夜仇，好好談談，說開了就沒事。」

    雲志強沒有回答，徑直走到打橫那隻沙發上坐下，氣雖然消了，但還是礙於父親的尊嚴，不願先開口，好象先開口便輸了似的。

    雲裳在他旁邊另一隻沙發坐下，儘可能離他近一點，溫和地說：「這些天你沒回公司，媽挺擔心的。要是你對我有意見，盡可以提出來，要是想放放假也說一聲，這樣不聲不響就不上班，丟下一大堆工作，讓誰幫你善後呢？」

    雖然話聽起來嗔怪的成份居多，但云志強從話中聽出來，自己在廠里還沒有徹底淪為透明人。他的心裏升起絲絲暖意，牴觸情緒又消了些。

    蔡曉虹把雲裳吃完的碗拿到廚房涮了，又過來插話說：「就是嘛，自已的女兒，有什麼話不能說呢。你二十多天不到廠里，幸好有裳兒在，要不然廠子不知會亂成什麼樣子呢。你呀，剛才還要打她。」想起丈夫剛才要動手打女兒，她就心有餘悸，要真的打傷了女兒，可怎麼辦呢。

    雲志強不高興地說：「半夜三更了你還在這裏幹什麼？還不回房睡！」

    雲裳說：「媽，沒事的，我和爸不會再起衝突了。你去休息吧。」

    蔡曉虹不再插嘴，卻也不走，默默在另一隻沙發上坐下。

    雲裳望了一眼牆上的鐘，說：「是挺晚的了，明天還要上班呢。爸，工廠的貼牌代工還有在做呢，上個星期又發了一個20尺的貨櫃，任建上江**貨。前兩天我又接了一個四十尺的單子，還是原來你那客戶。我忙着做品牌沒時間，這樣好不好，工廠的生產還是由你來抓，有什麼事我們商量着辦。你不要在家裏閒着了。」

    雲志強不回廠，並不是沒有責任感，他只是想撂撂挑子，讓女兒知道沒有他不行。現在可好，女兒把一切都料理得井井有條，還接了單子。他一下子真不知道該高興青出於藍還是該傷感自己真的老了。

    「就這樣吧。」去裳站了起來，準備回房了。她話雖說得溫和，可是一把手的風範還是沒改。把工廠讓父親管去，省得他到處晃蕩，要閒出毛病來，再找倆小三還不得麻煩她出面打發？她哪有這閒功夫哪。

    看女兒的背影在客廳消失，雲志強靜靜坐了很久，夜闌更靜，整個小區聽不到一點人聲，只有妻子陪在身邊。

    蔡曉虹不知他在想什麼，也不敢胡亂開口，雖然呵欠連天，還是堅持陪伴。直到快凌晨三點，他才站起來，說：「睡吧。」

    第二天十點多，雲志強出現在伊文大門口。二十幾天沒過來，一切已變了模樣。樓梯上上下下有很多陌生面孔，見到他，禮貌地點頭微笑一下，沒人打聽他是誰，也沒人在乎，各人都在忙着自己手頭的工作。四樓已經粉刷一新，放了很多辦公桌椅和製圖用的蘋果電腦，電腦屏幕上顯示的畫面大概是服裝設計師繪的設計圖。女兒這次招的，還是全能型的人才。

    回到自己辦公室，打開門，一股晦臭味。大班台沙發上一塵不染，窗戶緊閉，可能不通風，所以氣味不好。坐回大班椅上，感覺很陌生，這已經不是原來的廠了。

    雲裳從他辦公室門口路過，見門開着，在門口敲了敲門，說：「爸。」並不進去，又走了。

    二樓的車間不復以前松鬆散散的樣子，女工們埋頭幹活，不像以前邊踩縫車邊東家長西家短的。車間中間偏後位置用木板隔開來，後面放着二十隻縫車，女工們神情專注地埋頭於自己手裏的活，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眼神里卻滿是自豪的神彩。

    廠房還是原來的廠房，人也有一部份是原來的人，可是卻處處透着活力和幹勁。

    轉了一圈出來，在二樓樓梯口遇到會計吳斯，吳斯見到他，驚奇地說：「廠長？！您怎麼來了？您不是已經退休了嗎？這是……」

    雲志強心中一震，厲聲問：「誰說我退休了？」

    吳斯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退了兩三步，差點跌下樓去，好容易站穩，嚅嚅說：「您這麼多天沒過來，大家都猜您環遊世界去了。」

    雲志強這麼厲聲一喝，雲裳在辦公室聽到了。這些天女工們都在風言風語傳說，老闆把工廠交給女兒，自己帶二奶跑路了。她們還遮遮掩掩怕雲裳聽到了面子掛不住，雲裳卻只當作不知。現在一遇到真的不知傳言的雲志強，他當場爆發也是情理之中。她們，傷害到他弱小的心靈了。

    雲裳從辦公室出來，對變了臉色的雲志強說：「爸，你有沒有注意我們大門口的招牌？我帶你去看看吧。」說着過來挽了雲志強的胳膊，拉着他向樓下走去，一邊伸出另一隻手在身後朝吳斯揮了揮，讓她趕快閃人。

    吳斯驚魂未定，雲裳的意思她還是懂的，三步並做兩步跑回財務室了。她自以為說話得體，哪裏理解雲志強希望受關注的心情呢。

    剛才雲志強確實沒有注意到大門外的牆上掛着一塊金光閃閃的招牌，此時和雲裳下樓一看，大字招牌上寫着「百合市伊人服飾有限公司」。對着這塊牌子，雲志強駐立良久，做服裝十多年，終於有了牌子，一時間，感觸良多。

    雲裳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麼不去註冊，讓企業正規起來，合法性都沒有，人家怎麼放心同你做生意？企業怎麼做大起來？

    看雲志強表情複雜，雲裳唯有在心裏感嘆他的觀念和想法可能太落後了。站了一會，把他拉回辦公室去了。此時他光顧着傷感，倒把剛才的怒氣給忘了。

    周大海還是乖巧的，看到雲志強回來，馬上把這二十多天來的生產報表整理了送上來。一直用慣了顧新，此時對着一張陌生面孔，雲志強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周大海說：「雲總吩咐了，以後貼牌的生產報表一式兩份，一份送到您這裏。您先看看，有問題喊我一聲。」剛才雲志強對吳斯那一嗓子，他也聽到了，心想雲總他爹還是一個爆脾氣，難怪雲總坳不過他。心理對雲裳深表同情，和雲志強說話也份外客氣。

    他的態度讓雲志強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語氣也平和了不少，說：「放這兒吧，我看後再找你。」

    周大海答應一聲，把生產報表放桌上，快步回車間去了。

    翻開報表，裏面的記錄做得整整齊齊，數據也比顧新任車間主任時漂亮多了。別的不說，廢料少得多，二三級品也只有少數幾件，與顧新在時一兩成的情況形成鮮明的反差。雲志強很是震撼，浮上腦海的第一個念頭便是：「他是怎麼做到的？」

    把周大海喊過來，一問，周大海是這麼回答他的：「雲總對次品和廢料有嚴格的規定。這些，是在她的規定範圍內的。您看，有問題嗎？」

    當然沒有問題。就是太沒有問題了，他才震撼。省下來的這一兩成可是利潤哪。這樣，每個貨櫃的成本就可以降低一兩成，這一兩成是流進他腰包里的錢。看着眼前一臉認真的周大海，他想起雲裳緊決開掉顧新時說的話：「他不稱職。」簡簡單單一句評價，一個行動，就為他增加一兩成的收益！他用了十多年都沒看出顧新不行，女兒是怎麼一眼就看出來的呢？情願付他一萬一千元也不要他在這裏幹活？

    雲裳再次路過他的辦公室，見他在大班椅上發呆，便走了進去，說：「這些天公司里發生了一些變化，不知道你會不會不習慣？」

    雲志強聽到聲音，回過神來，問：「你從哪裏把周大海找來？」

    雲裳說：「人才市場。我只找一個適合這個崗位的人，不考慮他的身份背影。怎麼，他有什麼問題嗎？」

    雲志強長嘆一聲：「他確實很出色。」指了指生產報表：「事實真如報表上所顯示的那樣嗎？他沒有做假帳？」

    雲裳平靜地說：「沒有。目前來說，我給他的要求他都做到了，甚至做得比我定的標準還要好。我們要做品牌，肯定需要這樣一個對質量能嚴格要求的人。」

    雲志強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賭氣出走，並不因為只是股權之爭，當中還夾雜着對雲裳緊決開除顧新，一點面子都不講的怨氣。他小心眼裏認為，顧新是他的人，雲裳這樣做，是剪除異已，好為奪權做準備。所以才會甩手一走了之，大有沒有他不行，要雲裳好看的架勢。現在事實證明雲裳是對的，女兒看人的眼光確實很毒，自己自嘆弗如啊。

    只不過認輸的話他說不出口，唯有把心態放平，以後天天準時過來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