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問君能有幾多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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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豹變,小人革面!
革之一卦,恰如其分!
天下變革,龍蛇起陸,英雄豪傑,誰能甘於人後?
大周北征燕雲之地,銳意進取,東南諸國也沒有閒着。尤其是李弘冀,更是洗心革面,力圖振興南唐。
他先是威逼父親李璟,封他做太子,總攬朝政。等到大周全力向北,無暇南顧的時候,他抽出時間,在朝中安插黨羽,替換舊人,把李璟徹底孤立。
李弘冀還逼着李璟加封他為天策上將軍。
等到一切準備妥當,李弘冀策動百官,逼李璟禪位!
李璟文弱,面對咄咄相逼的兒子,也是沒有辦法,只能含淚,將玉璽傳給兒子。
「朕躬德薄,扛不起江山社稷,皇兒英武睿智,天縱之才,勝為父萬倍,江山交於你手,朕,朕再無牽掛!」
李璟頓了頓,又道:「為父早年就有向佛之心,奈何俗物纏身,不能如願,今日為父想,想落髮為僧,還請皇兒成全。」
李弘冀低着頭,眼神轉了轉,道:「父皇有心修佛,兒會在宮中安排一座家廟,以供修行,父皇不必出寺廟了。」
李璟愣了一下,只能苦笑點頭。
南唐的皇位就這樣落到了李弘冀的手裏。
朝中文武大臣,私下裏議論不少,但是平心而論,李弘冀人才難得,在這種動盪的時候,皇位交給有能力的,也是情理之中。
文武大臣選擇了沉默,可是卻有一個人不甘心。
李璟的次子,李弘冀的二弟慶王李弘茂不答應,他和老爹一個毛病,平時都喜歡吟風弄月,文才極高,但是卻不通軍務,不懂打仗。
不過李弘茂還有一點熱血,見不得大哥欺凌父親。
他頭戴麻冠,身披孝服,拿着哭喪棒,沖向皇宮,要去見李璟。
宮中都是李弘冀的人,怎麼可能答應,他們把慶王團團圍住,逼着他回府。李弘茂揚天狂笑,「李弘冀!你個逆賊!以臣弒君,以子篡父,悖逆人倫,天地不容!你就不怕五雷擊頂嗎?狗賊,天下之人,都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李弘茂破口大罵,嚎啕痛哭,哭得眼中流出血淚。
在旁邊的這些人,心中也頗感不是滋味,奈何沒有別的辦法。
剛剛登基的李弘冀被驚動了,他來到了宮門外,按着劍柄,怒視着二弟!
「慶王,朕在此,你還不跪拜!」
李弘茂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什麼也不顧了,放聲怪叫道:「你算什麼東西,也敢以九五至尊自居,簡直是個喪心病狂的小丑,你能囚禁父皇,就能殺了兄弟!我這身孝服是給自己穿的,可也是給你穿的!我大唐出了你這樣的逆賊,亡國之日不遠了!哈哈哈!」
他罵得難聽,李弘冀氣不過,立刻讓人,把他的嘴堵上,拖到府中,囚禁起來。還算不錯,李弘冀沒有立刻殺人,心中當然是顧念兄弟之誼,可李弘茂回府之後,依舊每日痛罵,跟發瘋了一樣。
李弘冀身邊的人聽不下去了,他們一起上書,鼓動李弘冀殺人。
最終,半個月之後,一杯毒酒,送到了李弘茂的府邸。
親手毒死了二弟,南唐上下一片駭然,無人不怕!
就連深宮之中的李璟都知道了,當得知次子慘死,他哀慟莫名,有心去祭奠,卻沒法出宮,有心找李弘冀問話,他也不來。
這位父親悲傷窩囊到了極點。
他獨自在宮中的小廟裏漫步。
一間小院,一座小樓,佛堂,神像,青燈,黃卷……曾經他富有四海,可此時此刻,只剩下這麼一個小院子!
李璟的才華不是蓋的,他在院中走了多半夜,滿腹的牢騷,化作了一首《攤破浣溪沙》。
他行走在翠竹叢中,淺聲低吟:「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多少淚珠何限恨,倚欄干。」
轉過天,這首詞就放在了李弘冀的面前。
這位南唐的新君默默讀着,當讀到「小樓吹徹玉笙寒」一句之時,突然渾身一震,眼睛不由得閉上了!
他在品味着父皇詞中的意境……小樓之空、玉笙之幽、永夜之寒、斯人之寂,空寂幽寒痛徹心肺。
只這一句,已經沉之至,郁之至,淒絕之至,何況還有末一句「多少淚珠何限恨,倚闌干」,直引人跌落到愁之深谷,再也爬不出來。
李璟的這一句,堪稱絕妙,就算李清照的「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和秦少游的「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相比之下,也變得味同嚼蠟,不值一提!
李弘冀當然能讀懂父皇的心境,「兒懂父親,可父親懂孩兒嗎?」
這是什麼時候?
大周銳意進取,大刀闊斧,已經光復幽州。
契丹人尚且不是他們的對手,幾十萬虎狼之師,隨時會攻取江南。到時候大刀闊斧,虎視鯨吞,整個繁華的江南,就跟一場夢似的,被打得粉碎!
父皇啊,你白當了這麼多年皇帝,居然連這點事情都看不出來?
還有心擺弄你的詩詞,這東西能救命嗎?能擋得住大周鐵騎嗎?
不能!
什麼都不能!
你只會給兒子添亂,如果這首詞流出去,人們都會說我忤逆不孝,滅絕人情,你讓兒子如何自處?
父皇啊!
你怎麼不知道替我想想,替大唐的江山社稷想想?
憤怒的李弘冀將紙揉搓成一團,扔在了地上。
他唉聲嘆氣,憤怒埋怨,所有的表情都被那些宦官看在眼裏……這幫太監從來都是皇帝的跟屁蟲,主子想什麼,他們就幹什麼,絕不會有半點遲疑。
更何況新君登基,不拿出一點本事來,如何能取悅主子?
從這一天開始,李璟的伙食就越來越差,粗茶淡飯,缺衣少藥,宮裏的奴才變着法欺負他,讓他難堪。
不到半個月,李璟就病倒了,吃了御醫開的藥,三天之後,一命嗚呼!
老皇帝死了,死的太快了。
李弘冀喪心病狂,殺了二弟,又逼死父親。
整個江南,幾乎無人相信李璟是正常死亡,他們把一切的罪狀都按到了李弘冀的頭上。就是這個喪心病狂的禽獸,他弒父殺弟,無情無義,老天爺,怎麼不劈了他?
面對洶湧而來的指責,李弘冀徹底怒了!
我幹了什麼?
李弘茂之死,是他自己找的,哪個皇帝能容忍別人咒罵他?至於李璟之死,的確是自己疏忽了,可我也斷然沒有弒父之心,憑什麼把罪名加在我的頭上?
一定是這些人想要篡奪皇位,他們居心不良!
「查,立刻查!」
李弘冀心眼太多了,他琢磨着,既然有心篡權,就必定會跟那幾個剩下的兄弟有往來,查,一查到底!
這位皇帝陛下除了在葉華手裏吃過虧之外,一直以來,都太順了,站得也太高了,他沒有料到下面人的狠辣和瘋狂。
皇帝陛下不是懷疑他的弟弟嗎?
那我們就把案子辦到那幾位王爺身上!
古往今來,一直有那麼一夥看上位者臉色辦事的刀筆小吏,他們就像是禿鷹豺狼,最不講情面
在他們的「努力工作」之下,李璟的幾個兒子,從老三到老十,一個沒跑,全都牽連進去了。
要說起來,只有一個老六是例外。
這位醉心佛法,甚至用針刺破指尖,以熱血書寫經書,身邊結交的都是僧人,他常常說,不幸生在帝王家,如果能生在普通人家,他當皈依三寶,不問世事,做一個無牽無掛的瀟灑和尚……他還在自己起了個號,叫蓮峰居士,表明心志。
面對才華橫溢,又無心奪權的六弟,李弘冀猶豫了。
十個兄弟,總不能全都殺了吧!
可是留着六弟,難保不會有人拿他做文章……既然如此,不如就想個妥善的辦法……李弘冀猛地想起,當年葉華曾經向南唐提出要求,要送六皇子進京,填詞侍奉大周皇帝。
不如就藉機把六弟趕出去,他醉心佛經,而大周又在滅佛,他去了也斷然不會受到重視,又替自己消除了一塊心病……
李弘冀真是想到做到,他立刻降旨,把其他幾位兄弟圈禁起來,沒有多少日子,他們相繼病死,只剩下一個六弟李從嘉。
李弘冀加封他為侍中,並且任命為使者,前去開封,朝見大周皇帝。
李從嘉離開了金陵城。
回首故國,淚水長流,父皇死了,幾位兄弟也都沒了,曾經和藹可親的大哥變成了一個魔鬼啊?
老天爺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從嘉想不明白,他也不想弄明白,從江南一路北上,沿途所過,寺廟都變成廢墟,許多石制泥塑的佛像,殘破不堪,隨意扔在地上,任憑孩童踐踏。
看到此情此景,李從嘉更加傷心。
他好容易到了開封,卻被晾在館驛里,一連三天,半點消息都沒有。
這一夜,李從嘉百感交集,擔心自己的命運,他在月下,輕吟起來,「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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