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7章 孽種

    洞穴之外，血月高掛，半明半暗的天空中不見一絲雲，這裏的天空似乎比其他地方的天空更加深邃，更彰顯出人與天那層令人窒息、不可逾越的差距。

    人，無論你再如何拼盡全力，也無法觸及到天，更遑論逆天。

    自古以來多少狂士揚言要逆天，可最後有誰成功了？無論人與魔，世間所有生物到頭來都逃不過化作塵土的命運。

    岩洞內的枯骨依舊在燃燒着，血魔老祖依舊在說着自己的故事，那是一段鮮為人知，卻震驚了葉鵬飛的故事：

    謫仙宮每過五年都會到世界各處招收有修煉天賦的弟子，細心培養，等將來有朝一日這些弟子成長起來後，能為謫仙宮效力。

    我與妹妹雖住農莊之中，卻得母親自小教授修煉之道，三歲開始修煉，到得六歲是已有練氣後期修為。哪一天，謫仙宮的弟子在農莊見到我和妹妹時，他的眼睛就像是發現了寶藏一樣，閃爍着奇異的神采。

    後來，我和妹妹很順利的被招收到謫仙宮中，被授以天驕待遇，臨走之前，那名謫仙宮弟子給了我們養父母很多錢。

    在謫仙宮的第一夜，我再次見到了母親。

    她還是樣子一如既往，手裏提着一個竹籃，就這樣出現在我和妹妹的床前，和從前在農莊時幾乎一模一樣。

    我知道她手中竹籃里放的是一隻切開的烤雞，以前在農莊時，每一次她來看我們的時候都會給我們帶來一隻烤雞，我吃一半，妹妹吃一半。

    每當我們狼吞虎咽吃着烤雞，母親總是坐在一旁靜靜的看着我們兄妹，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知道有時候她的嘴角中帶着笑，有時候她的眼睛裏充滿了淚水。

    可是，這一次卻不同。

    這一次母親沒有笑，眼睛裏也沒有淚，而是有着一種冰冷的東西，她就這樣靜靜的看着我和妹妹吃東西，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她這樣的眼神意味着什麼，直到很多年之後我才明白，那是一種冷漠。

    就像……就像村頭張屠戶殺豬時，看着黑豬被綁在案板上爭扎不休，拼命叫喊時的那種冷漠，以及殺豬之後，鮮血濺到他身上時的那種厭惡。

    是啊，母親厭惡我，厭惡我和妹妹。

    我們兄妹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對於她來說是個累贅，是我們害了她。她本來是謫仙宮的聖女，將來有着大好前途，就算不能成為謫仙宮墨家的家主，至少也能嫁給一個大家族的少主，成為少夫人，比如風族，比如姬族、姜族。

    地位將會扶搖直上，與一眾人族英雄並肩，名字也將會傳揚萬里，四海列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可，都是因為那次的試煉，都是因為我們兄妹兩的突然出生，破壞了她原來的計劃，不僅讓她成不了少夫人，還多了我們這兩個累贅。

    那一夜，我們吃完了烤雞，照管理，接下來母親該教我們修煉了，可是當時她並沒有，母親突然開口問我道：「獨出，你後悔來到這個世界麼？」

    對了，忘了告訴你，我的名字叫獨出，我妹妹叫青天。這名字是母親取的，來自詩劍仙李太白的「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

    我當時不知道母親為什麼這麼問，只能隨口道：「娘，我沒有後悔啊，青天也不後悔，能跟娘在一起就很好了，青天你說是不是？」

    青天的半邊烤雞還沒有吃完，摸着油膩的嘴巴傻乎乎的說：「是啊是啊！」

    呵呵，青天這丫頭總是這樣，除了嘴饞什麼也不會，平時總是一副傻裏傻氣的樣子，現在想來，她那時候的表現真是可笑啊。

    母親看着我們兩兄妹，有那麼一瞬間，我發現她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和不舍，這種眼神我在妹妹的身上看到過。每次我問妹妹要好吃的時候，妹妹也是這樣的眼神，只是母親這時候的眼神比妹妹的更……更明顯。

    最終，母親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從懷裏取出一把匕首仍在我面前，她聲音有些梗咽，幽幽嘆道：「獨出，你比妹妹懂事，有些事情娘一時間不能決定，我幫幫娘好不好？」

    聽了母親的話，我興奮的道：「好啊，娘，你快說，獨出一定能幫娘。」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母親要殺我們兄妹，傻乎乎的以為自己終於是個大人了，能為母親分憂了。誰知道，從這句話之後，我從此走上了一條萬劫不復的道路。

    接下來，母親跟我說了她的遭遇，並且告訴我和妹妹，我們兩兄妹其實不是人族，我們是被魔血玷辱的後代，是罪孽，是天地不容，是人族的死敵，一生註定被人族獵殺。

    我已經不記得當時自己聽到這些話從母親口中說出後，是一個怎樣的反應。小子，你明白麼？如果有一天你的親生母親告訴你，你不是人，你其實是一隻人人喊打的老鼠，身上流着骯髒的血，你活着就是罪孽，你應該死，如果讓人知道你存在，你身邊曾經的朋友，親人將會追殺你致死，不予餘力。

    「孩子，如果你想有尊嚴的死去，現在你就自殺，你死去之後，還是娘的好孩子。」

    這句話是我母親親口對我說的，她將匕首仍在我身前，讓我自己動手。

    我無法回憶起當時聽到這句話時心情，我只記得我痴痴的看着妹妹，她嘴中正叼着半截沒吃完的雞腿，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母親，紅彤彤的小臉滿是淚水。

    青天當時還不懂事，她不知道死意味着什麼，她只是覺得死後就不能吃到烤雞，不能見到母親，也很可能見不到我了，她總是無憂無慮，不通世事，卻對這個世界留戀至深。

    ……

    說道這裏，血魔老祖長長的嘆了口氣，葉鵬飛發現他那雙只有血紅色的眼瞳，而沒有眼白的眼睛裏，此時竟流下了淚。

    第一次，葉鵬飛覺得這頭血魔很可憐。

    原來這令邪魔與人族兩邊都聞風喪膽的血魔老祖，居然還有這樣悽慘的故事，他第一次認真的打量起血魔老祖來，這一看葉鵬飛不由嚇了一跳。

    只見血魔老祖竟然生着一張極為出眾的臉蛋，面如冠玉，鼻若懸膽，膚若凝脂，唇似朱丹，他看起來僅僅只有三十來歲的樣子，霞姿月韻，俊逸非凡。

    如此容貌，若是人族的話，定然會成為迷倒萬千少女芳心的翩翩佳公子。

    可是，上天卻偏偏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他不是人，亦不是魔，而是半人半魔的異種怪物，偏生又有着人類的感情和絕大多數人求之不可得的容貌，他的所有悲劇便是因此而起，命運坎坷多舛，曠古罕見。

    「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