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看賢王高會,飛蓋入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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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看賢王高會,飛蓋入雲煙
永王開文武兩館不過數年,也蓄養了相當規模的門人清客,不過成分就不免魚龍混雜了,因為選入的標準也相當寬鬆,只要有相當資產人士或大家族的推薦,大部分都是應募而來地方人士,其中不乏相當部分是對政治不干興趣,只是因為在永王的治下,實在卻不過權威與情面,被家族派出來來虛應工夫,混日子的。
再說這地方哪有那麼多名士可以接納,多數有才華的人也有身價和立場的矜持,科舉和仕途,才是天下讀書人的首選,因此其中不乏一些常年混跡在豪門大族間,純粹用以充充場面,混些月供過日子的所謂清客,他們最大的本事是捧場,看主人的眼色進行圓場或是營造氣氛,人數多了也是一股力量,按照關係的好壞與親疏程度,分做好大小十幾個群體,正在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
再就是和我一般慕名而來,或者乾脆是尋找機會,開拓見歷年輕的世家子弟,雖然人數最少但也有相當比例,年輕的面孔上,毫不掩飾的洋溢着諸如驕傲、自信、憧憬或者乾脆就是野望之類的情緒,
我看了一眼左右,在這個炎熱的空氣里,幕客專用的平台上到處都是和我一樣,由僕人打着涼傘,撐着遮蔭的布幔,還在一邊扯着領子不停扇風的人,甚在還有人拿出自家炮製的茶水酒飲,當場斟酌起來,我混在中間,倒也不顯眼。
當然我的生面孔,不免一些指點和非議,諸如這就是寧寡婦家姘居的那個相好之類的流言蜚語,因此倒沒有什麼人不知趣的刻意上來打招呼。
我旁邊,一個是江南東道活動的前斬首團聯絡人李觀魚,他現在掩去了本來的面目,穿的就象個送茶遞水的僕人,手中還拎着曲頸水壺,另一個是在江陵侯命的參軍團成員馬克己,則還是那身帳房的打扮,手中拿的當然是帳本。
「既然來了,就給我說說着江陵的情形把」
「是」馬克己應道,每走到一地,打探一地的風土人情,軍民營生祥略,這是他們這些外派人員的必修課。
「江陵郡又稱荊州,別號荊南郡,有戶三萬三百九十二,人口十四萬八千一百四十九。下轄有枝江、當陽、長林、石首、松滋、公安、荊門。八縣一府。置有永寧軍和羅含府。勝兵一萬八千名,其中荊門、石首、當陽各有水陸大營。計有樓船三百餘,艨艟一千、鬥艦千五,其他走軻、牙船數以萬計。於上川江口,有攔江的浮船台,可駐千人。」
樓船、艨艟、鬥艦,其實是以船的噸位和職能區分的,各自分為千料數千料分成若干個檔次,在千料之下的其他都算是小船,而象這種內河艦隊,主要作用就是輸送士兵,以及用做提供石炮、車弩等火力支援的平台,除非是進入蕃陽湖、洞庭湖這樣寬廣的大水域,否則大規模船戰的機會並不多,因此它們的作用是在河網密佈的南方,可以比陸路更高效的進行兵力投放。
而永王的士兵,也是典型的南方特色,以站在船台上候迎的一個百五十人的標準隊方陣為例,主要是以輕裝步兵為主,只在青色的短衣外穿了保護胸腹的鑲皮背心甲,更講究靈活性和機動性,士兵多數也沒有頭盔,而是黑色的軟帽和濮頭,只配備了很少全身明光甲的鈎槍和槊手,刀牌手中的單臂小圓盾遠遠要多與大型的團排和立盾,顯然是為了跳船接戰的方便,其中甚至有一成士兵不穿甲,而裝備是一種連身皮套和短刀,估計是為了潛游在水中撕殺的方便,但是這麼一隊人,配弓弩的比例卻很高,幾乎過半的士兵都身後背弩,還有一半人拿的是便於速射的短弓。
而且,這些士兵身體素質還是精神面貌還不錯,看起來也是訓練有素,這麼多人站熾熱的日頭裏汗流浹背的,居然沒有多少動作和聲音,據說這些還只是留守的府兵。
我輕輕估算了一下,按照現有的數字為基礎,再加上南方也是太平日久,民風較為孱弱,十丁抽一為極限,江陵的戰爭潛力,大概在現有的基礎上,至少可以再抽發二萬五千人。
不過,
唐代的戶籍制度,主要登記稅賦人口,也就是有經濟地位,有資格交納賦稅的人口,這十四萬八千一百四十九的數字,並不完全包括戶主家的妾婢奴僕、未成年的子女、佃客、莊戶,此外還有大量被隱瞞的蔭包戶等隱性人口,北方戰亂,還有大量流民盤恆在城裏討生活,此外江陵是一個水路發達的商業大埠,大量常駐的行商、坐商,水手、工匠、苦力、勞役,都是另冊管理的。實際人口要多一倍還多,象我管轄下的成都府,實際的人口數字在官方數字的三倍以上。
而江陵有豐富的水軍資源,那些水手船工只要稍做訓練,就可以為軍隊服務,還有大量可以徵調的民船資源,所謂南人擅船北人善騎,自三國兩晉南北朝以來,荊州作為天下少數適合盛產水軍的發源地,與淮北丹陽等地能吃苦善戰著稱的步兵一樣,算是南方屈指可數的勁旅王牌,在抗擊北方政權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屢屢讓北方那些的遊牧騎兵和重裝騎兵,吃盡了苦頭,這是他們天生的優勢。
不過這是老黃曆了,經過長時間的太平,最後一場需要大規模出動水軍的戰爭,也是一百多年前開國時的事情,這些平時只能靠剿水匪、反走私等任務鍛煉出來的軍隊,能有多少戰鬥力,還得拭目以待。
不過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因素可以影響這一切,就是正統和大義,歷史上永王起兵之時也算威勢赫赫,一路順流而下,打的當時江東、江西的守臣逃的逃降的降,結果一被朝廷宣佈為叛逆,將士軍心大亂,在長江邊上,再也不肯前進,當晚就跑掉大半,待到天亮官軍以敢死之士殺來,士兵都無心作戰,退還九江十不存一二,再加上時任淮南節度使的高適派兵斷其後路,只能奔逃百里眾叛親離,被自己的部下據之城外,最後只能改頭換面的易裝潛逃。
說話間,可以並列十多騎賽馬的船板,被緩緩的放下來,那些士兵也終於挺直了腰杆。
「這位是永王傅劉彙,同時也是丹陽太守兼防禦使,素以文才著世,早年頗得上皇賞識,與西朝的憲部尚書李麟,並稱開元二老學士。」
那是一位鬍鬚班白的老者,在一干臣屬中穿的是最尊貴最耀目的紫色,戴着高直的進賢冠,犀角鑲玉的腰帶上,掛着紫魚袋,顯然很有精神,花白的鬍子一根根疏理的一絲不苟,看起來相當的清奕飄然。
在他身後,退半肩而立的,是一位身穿獸紋青鱗甲身形碩長的大將,直挺挺的站如槍劍,目不斜視。
「那位是前武衛中郎將高仙琦,乃是營州高麗人」
「高麗人高仙琦?難道與高帥有關」我插口道。
「據說就是前安西大都護元帥高仙芝的族人,從征十數載,刀弓軍馬無不嫻熟,後來高帥賜死,他連坐獲罪流於永詆,現領永寧軍使,為江陵諸將之首。據說高帥之兵法,他亦得幾分。」
我頓訝然,前安西都護高仙芝,在西北四帥中號稱山地之王,大唐步軍第一帥,大唐用來經營西域的安西四鎮,在他手上達到了無人可及的頂點,大唐也因此被為塔里木地區、伊犁河流域和伊塞克湖地區的佔有人和塔什乾的宗主,吐火羅地區,喀布爾和克什米爾的保護者。作為隨他長年征戰的族人,又得其兵法薰陶,的確是值得的重視。
次位站在他背後的人,雖然也穿着武官的朱袍弈冠,卻不披甲,看起來要儒雅的多,線條柔和眼睛細長,看起來世於城府,卻不會讓人覺得疏遠。
「這位是季廣琛,字廷獻,壽州人,於開元二十三年乙亥中智謀將帥科進士,乃是從永王就藩少數帶在身邊的老人,現在以國府長史領府衛親事軍,也是最親信的大將之一」
我再次輕輕驚訝了一下,居然還是個特科武進士,要知道本朝的武進士要比文進士少,特科進士就更稀有了,還是太上老皇帝親點的智謀將帥科,只有開元年間與吐蕃大戰時才開過一次,可說是前程無量,當時西北四帥正當武功赫赫之時,無論是到哪一位的帳下,都能得到足夠的重視,如果能積累資歷堅持到現在,起碼也是馬遂,李犧蘊這樣要麼外放一方重任,要麼入朝拜於閣台的成就,這麼一個人居然投靠了永王,不過這個名字讓我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裏聽說過,卻一時想不起來
眼神卻飄到第三位,那明顯是個鬍鬚發黃毛髮略卷,有胡人血統的將領,站在人群中如鶴立雞群般的顯目。
「這位是渾惟明,是個邊將出身,先事過都四節的王(忠嗣)大帥,後事於哥舒老帥,從征九戰吐蕃勇冠三軍,也算威名赫赫,曾任雲麾將軍、皋蘭府都督,據說其祖先即漢代匈奴渾邪王,世代以渾姓。人稱渾半槍」
「哦」
「因為這位有易當千軍之勇,攻略青海時常常深入敵陣,雖戰槍折而不減其勇,以半槍挑取敵首還,當年與高軍候同在帳下,曾有詩為其曰:「將軍族貴兵且強,漢家已是渾邪王」 。哥舒老帥陷沒後,他也流轉到永詆,現在為永藩帳內府領軍,領荊州守捉之責。」
這位居然還是我名義上的同僚和前輩,
而天水馬不愧是西北碩果僅存最古老的將門世家之一,雖然馬伏波的血脈已經單薄,但於軍中還是有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馬克己的族叔馬凜,現任河西節度副使,就是與渾惟明同時代的人物,對這些西北背景的將領,可謂了如指掌。
我輕輕嘆了口氣,這永王這人雖然有不臣之心,但看人擇物還是有些眼光的,光門下招攬這些人,就知道都是資深的將才和閱歷。
這也反映出長久以來我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太年輕而缺乏號召力,名望可以靠快速的成功來創造,但是資力就需要時間的積累,在這之前誰也不看好我這個以兵頭半路出家的暴發戶,雖然我號稱哥舒舊部,但實際地位很尷尬,打着旗號也只能夠收攏到的一些低級的將兵。
當年哥舒翰帳下將星雲集,田良丘,蕭昕,王思禮、鉗耳大福、李承光、高元盪、蘇法鼎、管崇嗣為屬將,火拔歸仁、李武定、渾萼、契苾寧,要內政有內政,要軍略有軍略,可謂人才汲汲,潼關失陷後,這些人或叛或死或出逃,雖然我打着哥舒的名頭,在關內活動了很久,但幾乎沒有一個看好我的,而來投靠的。
因此到了最後,我的部下中能拿的出手的哥舒舊部,只有一個在其中尚且排不上號的騎將解思,再加上一個原本是文職幕僚出身的高適,還是半路運氣好碰到,費盡心計拐騙到手的,另一位與哥舒有關的嚴武,如果沒有好友的勸說和介紹,恐怕也不會自動跑我這裏來,連個南陽魯靈等人,也是在我發達後,才建立起來的關係。
更別說那些當世的名人駿士,如果不是有費了我老大工夫的救命脫罪之恩,我也只能找找還沒出名的好苗子,不會輕易得到那些王維、王昌齡那些人的認可和效力,儘管如此,許多人還是被我半強制的弄回來的,做了一些事後不得不上了賊船。
哪裏象人家正兒八經的親王一號召,就有人爭先恐後的屁顛顛去投奔,連李白這種輕傲權貴之士也不能倖免。
然後出場的是,號稱是永王心腹肝膽的薛響、李台卿、蔡駉、韋子春、劉巨鱗、馮季康等一干謀臣。這些人都相繼露面後,雖然號稱也有專擅,出身名門紜紜,但是資歷和名望,遠就不及這三位讓人震撼了。
岸上也有了大動作,侯迎的軍隊象劈波斬浪一樣的讓開一條大道,鋪滿了用清水澆濕的黃沙,然後在一片喧鬧聲中,內穿金甲外罩繡袍,怒馬華冠的王世子襄城王,華麗麗的登場了。
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在他父親的反亂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的人物。
他繼承了皇家一貫優化傾向的血統,很年輕也很駿郎,面孔線條分明卻不負英武之評,據說他的長相很有幾分老皇帝早年的影子,穿了這一身華麗卻不失合體的行頭,賣象實在很好,若不是這是個嚴肅的場合,我很懷疑那些人群中的少年少女們,會為他兩眼冒星星尖叫歡呼起來,不過這短短一路走過來,人群已經不乏讚嘆聲不絕,
顯然他也有一套文武班底,前呼後擁的跟在身後,永寧軍隨永王東巡時,羅含府的三千水健,就由他統帶的。根本不理會永王的那些臣屬,昂首挺胸,徑直走到永王跟前,稍稍施禮就熱切的說起話了。
我看了看意氣風發,正在歡呼如潮中,志得意滿,左右顧盼的永王,心中微嘆,也不知道這種風光還能持續多久。
永王是為玄宗老皇帝的第十六子,系劍南節度尚書虛己之妹郭順儀所生,幼年喪母后,由太子亨收養,每夜必抱入懷中入睡,早年算是兄弟情深,不過帝王家素來容不得多餘的親情,特別是涉及到大位和正統的問題。
據說他雖然從小生活於宮中而不知世事,卻是以聰穎過人而著稱,因此老皇帝分封諸子的時候,別的兄弟都被優裕的生活消磨了志氣,而畏懼不行,只有他帶了十幾個隨從輕身穿過交錯的戰區,前來江陵就藩,並在短短几年經營出這麼一大片基業。
玄宗老皇帝以一個本來沒有直系繼承權的外系郡王,通過聯合姑母,扶持父親,逼退兄長成功上位,因此對來自子孫的挑戰和威脅特別敏感,嚴格限制皇子們與外臣的交往,專門在安國寺東附苑城修建了所謂的十王宅,把業已長大成人的皇子安置在十王宅中,諸王分院而居,由宦官擔任監院使,負責管理諸王的日常活動,連東宮太子也不能例外。當年度支宰相韋堅,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這些人,就是因為被人告發與太子私自會面,而獲罪被賜死。
十王謂慶、忠、棣、鄂、儀、潁、永、榮、延、濟。其後盛、儀、壽、豐、恆、梁六王又就封入內宅,因此又稱王十六宅,後來皇孫陸續成年,又置百孫院,因此也造就了一大批曾經象小白那樣久居禁內,不曉外事的宗室子弟。
作為一個並不受重視的皇子,永王能在這種環境下脫穎而出,算是難得異數,可惜他生不逢時,偏偏還有一個掌握着正統的名分與大義的兄長,而且這個兄長更有能耐。
不過,我一直也沒有想去動永王的心思,因此派人滲透的工作起步才剛開始,到目前也只有一些外圍的東西。
畢竟這涉及到皇帝家內部,誰知道又是怎麼樣的內情,再說永王是太上老爺子封出去,作為經營晚年退路之一的存在,他再怎麼不臣,在沒有被宣佈為叛逆前,也是還一位親王,皇室自有自己的尊嚴和規則,龍武軍雖然這些年仗着老皇帝不怎麼管,新皇帝不好管的特殊身份,殺伐決斷做了許多大事,但還沒有逆天到能自做主張,隨便處理掉一位藩王的程度。
當然了。
如果永王被人幹掉,或許甚在西北的我那位岳父皇帝會在心中大大的暗爽一二,但表面上肯定會做出一副很傷感的樣子,下旨明斥擅自處斷宗室,令天家骨肉斷絕的過錯。
歷史上永王李璘起兵後,太上皇下誥:「降為庶人,徙置房陵。」還似有保全之意,但是永王李璘兵敗逃亡後被江西採訪使皇甫侁抓獲並秘密殺害,肅宗就相當悲痛的謂左右曰:「皇甫侁執吾弟,不送之蜀而擅殺之,何邪?」對李之死隱而不宣,並宣佈永不啟用皇甫,將其餘薛寔等擅殺者全部斬首,而將李璘殘存的子孫全部封為王侯。
通常那些自以為是亂揣摩的傢伙,總是做替罪羊的出色人選。既然是這位陛下都沒搞定的事情,我是不會輕易拿我和我的追隨者去做這個冤大頭的。
看完了永王隨行的班底,我很快失去興趣,把眼光放到另一邊。在我的對面是王府所屬的武仗內班的另一些人。
最先看到的漢子,一身短衣顯示出不高卻相當魁偉的身形,齊肩露在外面的一對手臂,就如鐵澆岩鑄一樣,讓人無法忽視的力量,偶爾活動起來,骨骼中發出的是孜孜有聲,類似於金屬摩擦的聲響。
「這位就是永王門下親從八士之一神臂拳王,內家拳的高手,發勁如雷摧枯拉朽,曾經一力格斃過縱橫沅水上的劇盜數十人,早年僅以空手打死過過人高的巨熊,。近年雖然已經極少出手了,但卻是江南之地用拳的大家中,數一數而的人物。」
剛才負責警戒左右的李觀魚,與馬克己換回了角色,才開口道,顯然這些屬於他的職業範疇。
至於第二個人看起來就有點營養不良的味道,筋肉糾結而身材幹瘦,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枯木樹幹什麼的,站在在水江水晃動的甲板,卻象一棵老樹紮根在那裏一樣的穩定。
「這位是內供奉之一苦木居士,修的枯容術,據說已經至上乘,無懼刀劍紜紜。別看他一副枯槁要死的樣子,早年也是極犀利好鬥的人物,最喜歡和人硬碰硬,光折在他江湖手上好手,已經累積過半百之數」
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個大熱天穿長袍,外表相當白淨,與奔波生活的江湖人士迥然相異的中年人,他的手指碩長而綿柔靈巧,環手抱胸站在人群那裏幾乎沒有什麼動靜,如果不是他站的位置。很容易就讓人給忽視過去,但是隨着他細長鬍鬚輕輕顫動的節奏,那一聲接一聲細細綿長卻又幾乎微不可聞的呼吸,才讓人察覺到他的內家功夫,已經達到了不露於皮相的地步。
「這就是無漏山出身的練氣士——無光子,現為王府的咒禁博士,雖然已經還俗,但是一身上清派的胎衣功和太乙綿體,卻是當世成就最高。據說能滔水走火,平地招雷,傷人無形於數尺外。」
我嘿然,後面那些東西,聽起來怎麼象是一些障眼法的騙術。
再望下看,這人賣象就差的多了,皮膚黝黑充滿了風霜之色,象個討生活的水手苦力之流,。但僅僅是無聲無息的站在那裏,就如他背在身手比常人大一號的寬劍一般,給人一種蓄而不發,還未出鞘,就凌厲異常的錯覺。
」那是浪滄劍,屬於剛猛置極的力劍流高手,早年一度混跡於市井船夫走卒之中,對潮博浪擊而感悟大成,。曾號稱一劍橫光鎮十州。據說近年已經返樸歸真,回歸到使劍如雕花的巧劍流上來。添為王府教習頭班」
最後這人卻是個典型光頭佬,深目鈎鼻顯然有域外的血統,站在那裏身如鐵塔,讓人懷疑這個地板是否受得他的分量,手上僅有一對象手鐲一樣貼腕的扁金屬環,動起來叮噹有聲,顯然不僅僅是用來裝飾的。
「那是西域高手阿如深,練的是異域的體術和柔勁,有揉鋼搓鐵寸斷如卷麻的工夫。親事頭目之一」
幾個值得關注的重點人物給點出來後。
剩下的卻是一名身材窈窕的女子,雖然垂紗圍面,看不清楚面容,但是腰伎纖柔而玲瓏有致,水色紅紋的折紗曳裙婀娜多姿,俏立在獵獵的江風裏,飄搖舞躍的直讓人心神蕩漾,很懷疑是否就這麼隨風而去。
她站在這麼一堆臭男人里,很有一種讓人耳目一新的感覺。顯然永王也深明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的道理,不過雖然看起來甚有吸引力,但那些人中幾個明顯看起來曾經是窮兇惡極之輩的人物,也僅僅只敢眼角偷偷的側視她,甚至刻意保持了相當的距離。
「這位就是小慕容。」
慕容,我頓時楞了一下,頓時想起了一張笑容可鞠的面孔。
「姑蘇慕容不是以商置家麼,怎麼。」
江南商人世家慕容家族和龍武軍的合作還在繼續,依靠龍武軍的關係,現在正在東邊做海運的風聲水起。
自從朝廷恢復大多數漕運後,京杭大運河就一直的壓力太大,再加上叛軍攻略江淮敗走後,毀壞了相當部分的運河設施和堤岸,結果今年的桃花訊倒灌進運河,秧及沿岸十數縣,進一步又給本來因為人力吃緊的漕運雪上加霜。
那時候正是大舉圍攻鄴城的緊要關頭,數十萬人的人吃馬嚼,來自北邊催糧催錢的軍告一道比一道急,現任河南節度使張鎬急的直跳腳,再次跑到稚陽來找我商量,希望能夠藉助龍武軍車馬營的龐大後勤力量,從陸路最後我倒是另外給他出了,讓南糧走海路的主意。
結果文告還沒發出去,還是這個嗅覺敏銳的慕容家族找上門來,聲稱已經組成了一批規模不小的船隊,願意為朝廷分優,甚至可以無償先為朝廷轉運,用身家財產做擔保,以期後觀。
因此張鎬在病急亂投醫之下,還是拿前程了賭一把,當年相當部分的稅賦棉糧,改從臨安、明州等地出港,海路轉運匯聚到登州,頭批的錢糧,總算在部分地方軍隊出現譁變的苗頭前送到。
事實證明,雖然海運成本略高於正常年景的漕運,而且還有風浪水潮的影響,但是運載量和效率卻遠遠勝於漕運,報損率也比漕運小,而且隨着規模的擴大,這個數字還可以進一步縮小。
這讓我也很驚訝,明明這個時代的造船技術極其發達,而且運載量和航行能力都很高,象隋煬帝征高麗,唐太宗東征,這樣數萬十數萬的大規模海上運兵也好幾次了,怎麼就沒有人想到建立一條海上運輸線呢。
後來才知道一方面是陸地為主的農本經濟體系,讓大多數人局限的思想,很難認識到這個價值和意義,海上畢竟充滿了風險和不可預料的東西,陸地上無意要平穩安全的多。另一方面就是即得利益的問題,漕運基本全靠人力運做,同樣代表了沿岸一帶無數人的生計和相關地方官府,河道船運、水利工程等有司的利益群體,沒有人願意去觸動這個龐大的利益體系。
要知道直到半壁江山的南宋後,漕運徹底失去存在的意義,象樣的官方海運線路才被確立起來。而一到重新統一,漕運又重新成為國家的命脈,因此到明清時期,甚至會形成漕幫這樣巨無霸的幫會組織,
但現在因為戰亂,漕運北路的河南、河北的地段人口凋零,基本是靠出動軍隊來充當日常的勞力,而淮南、淮北沿岸都忙於春耕和防汛,人手也嚴重不足,因此這海運一開,就一發不可收拾,隨着北方戰事的持續,這條線路也變的重要起來,作為轉口地的登州也重新邊成一個商人聚集的繁華口岸,畢竟在商言利,商人完成了朝廷的運輸任務的同時,也會順帶做點自己的買賣,不讓船隻放空回去。
後來安東傳來羅先和薛嵩的消息,登州又變成輸遼支援安東的出發點,其中相當部分的船隊,也受僱轉變成軍需運輸船。當然,不免新羅國也會抗議,偶爾某些船隻會跑到那裏去拐賣人口。
慕容家族也因為這忠君體國的義舉,被上書表奏授予光祿大夫的散職,賜三人直議郎銜。事實上更重要的是,作為組織發起人慕容家從此在海運中戰據了重要的份額,這也證明了一個世商為業的家族的眼光和成功的基礎。
他們的基礎都在東邊,怎麼會大老遠的和千里之外的永王產生關係。
「她與姑蘇慕容無關,乃是北慕容一族,」
「北慕容。」我楞了一下,聽起來怎麼象金庸的武俠小說。
「這支亦是世上最後一支鮮卑王族。當年鮮卑拓拔氏崛起於代北,開祖大王什翼健分土西藩,置王弟於吐谷渾,於至今享國五百餘年,為北朝胡國之最長久者。號稱西羌第一國」
馬克己卻轉頭過來接口道。
「當年吐谷渾之亂,本朝與吐蕃皆爭之,最終大唐得其民、吐蕃得其土,吐谷渾末代善翼王慕容室缽恆,率公主同十三萬帳部民出走奔唐,以數百年積蓄珠寶珍藏,在西州開枝散哉自得沒過多久,才過岳陽就聽到北面重鎮襄陽易主,皇帝直屬的龍武軍南下,生怕基業有變,不得不連收服的州縣也沒來得及鞏固,又半途率大部緊急折返。
從這裏看這王爺也未免超之過急了。
因此在回程搞出這麼大一個場面,不免也有籍以振奮人心,順便展現一下永王的胸魄和實力。
當然,這也不排除江南那些勢力,刻意派來砸場子的手段,據說兩次東巡,永王與某些朝廷委派的地方勢力,矛盾已經相當激化,除了公開攻打,其他手段都就較量過了。
雖然永王自領山南東道、江南西道、嶺南、黔中四道節度使,但是實際上能控制的不過是江陵一郡之地,因此他一直想讓自己的節度使頭銜更名副其實一些。
但是附近的劍南四十州雖然兵強馬壯,富有物產資源,卻有一太上老皇帝坐鎮,又是龍武軍發家的大本營,坐擁上游地勢之險要,除非是以下犯上公然出兵,否則永王想在劍南道體現個人意志,做點什麼簡直是難上加難。
雖然如此,但是暗中一些小動作去一直沒有停止過,包括派人刺探流民大營,與一些經濟案件牽連上關係。甚至暗中向南川第一大江湖勢力——蜀山劍盟,遞出過橄欖枝,但是蜀山劍盟雖然號稱劍川最大的江湖組織,其成員規模,甚至都壓過北川的青城山,但本質上是一些幫會的聯合體,相互的矛盾和關係都很複雜,基本沒有什麼秘密可以長久保住的。
再加上現實利益的問題,其中多數人都不會傻到有老皇帝這尊大佛不拜,捨近求遠去巴結一個地方藩王,因此到目前為止,他秘密派往劍川活動的人手,多數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還的結果。
而雖然江陵和襄陽都屬於山南東道,而且山南道也人口眾多,頗有物產,卻被朝廷安排了一個重要棋子,同樣善於用兵的前哥舒部將出身的魯靈,坐鎮南陽進行牽制,「(魯炅)充南陽節度使,以嶺南、黔中、山南東道子弟五萬人屯葉縣北」,這也是一個妙手,既然永王打得是勤王平亂的名義擴張勢力,但是北面沒有叛軍可以抗,永王再做什麼也就不那麼名正言順了。再加上南陽隨時能得到關內的支援,永王在山南東道的滲透和發展,一直進行不太順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襄陽太守魏仲犀扶持做屏障,以減輕來自北面的壓力。
相比之下,西南邊陲的黔中道倒也是個大道,但多是夷民混雜的遠州、邊州,大部分軍隊都在安南都護府的轄下,而現任安南大都護方國珍,就是太上老皇帝太子舊詆時的親信,對老皇帝餓誥命亦步亦趨,就算白送給永王,他也未必的看的上這裏的窮山惡水。
至於嶺南道,恩也是大道,不過是用來流人的地方,又實在太遠了,人口和精華都集中在沿海,中間還隔着江南東道和大片的崇山竣嶺,就算永王想把手伸過去,也要考慮鞭長莫及有心無力的問題。
因此,他最好擴並的對象也只有最近的江南西道,那裏以魚米蠶桑富饒著稱,而且久未經戰事兵備孱弱,名分上永王也有統轄的大義,因此這位殿下一而再的發起東巡,意圖沿江控制這些豐饒富足之地,但是顯然西北朝廷,對這些地方也看的很緊。
於是永王的東巡就不免,與朝廷派駐東南財賦重地的李希言、韋涉等守要大員,屢屢發生衝突,乃至在地方上各自扶持各自的勢力和代表,明爭暗鬥不止,據說在一些交通發達的地區,甚至會出現一縣數任主官,縣尉、縣令、縣丞各據一方的怪事,而一些鄉下收稅的稅吏,都是隨身帶着長刀弓箭等兵器,既是威嚇那些刁民百姓,也是為了防止,一旦遇上對方的胥吏,就要開打一場。
再加上各種背景的幫派勢力,乘勢而動渾水摸魚亂鬥不止,讓長江沿岸的滅門血案頻頻發生。
李希言被亂民衝進江西,也是一個嚴重的敗招,給了一個永王得以戡亂為名,名正言順據有江南洗道,並且圖謀江南東道的機會,但是天下局勢如棋,牽一髮而動全身,他這裏一動,西北那裏的後手也到了,顯然這次連成都的太上老爺子,也不希望江南的財富重地,變成兒子們的戰場。
歡呼聲再次打斷了我的思慮,
不出以外的是,結束了這個表演更多與決鬥內容的比武,江東趙子高,適時慚愧的表示了衝撞永王儀仗的冒犯,僅僅一個王府親事,就有這種能耐,自己學藝不精,還要回去從頭再來。永王也表示出了曠達的氣度和唯才是用的招攬之意,
當然在我看來,這更象是一種示威和造勢的做秀,既能體現永王禮賢下士的賢王之風,又能震懾那些不曾安分的勢力。
但事情從頭看到尾,讓人大失所望的是,我在人群中轉來轉去,怎麼也沒有看見李白,回頭一打聽據說是感染風寒,已經先行回府了。
永王總結髮言,這是一次成功的,勝利的偉大的巡遊,又有更多的江南百姓,投奔到永王偉大的統治中。最後宣佈,當晚大宴上下,敘功論賞,頓時我身邊歡呼如潮,那些貌似被太陽曬得有氣無力或是昏昏欲睡的人士,也一反瘟雞一樣的病懨懨,用最大的聲音高喊出來,似乎這才是他們最關心和在意的事情。
當然,這也是我們這些新進的賓客,拜見永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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