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莫克瓦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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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在北部海岸照出一片白瑩瑩的區域。
龍船於此處下錨。
海浪拍打船舷,卡茲、卡茲,鉸鏈轉動。
噗通、噗通!
懸在巨大船體兩側的一艘艘小木船相繼墜入水中。
一隊帶着盾牌、戰斧、利劍,弓箭,穿着顏色雜駁、樣式不一的棉甲、盔甲、鏈甲的史凱利傑男人沉默地划動船槳,駛向不遠的海岸。
一個身形高大壯碩的男人站在木船最前方,赤膊上肌肉虬結紋有星形紋身,大鼻子,嘴唇纖薄留有短須,戴着一副黑色鐵皮頭盔,狹長陰冷的眸子眺望不遠處印達爾斯費爾島上閃爍的燈火光芒,嘴角噙着冷笑。
「莫克瓦格老大,咱們真要洗劫弗蕾雅神的殿堂?」坐在他身後留有絡腮鬍的副手憂心忡忡地說,「您忘了嗎,我們許多兄弟出海前都要向弗蕾雅祈禱,我們的冒犯之舉必將遭受神罰!」
划船的幾個大漢聽到這番話,也不自覺認同地點頭。
「你怕了,艾納?」高大的男人,厲聲質問,沙啞的聲音在海面上穿出很遠,「哪裏有所謂的弗蕾雅神,你見她現過真身?我敢保證,哪怕是她的祭司,最虔誠的朝聖者,也沒見過弗蕾雅顯靈。」
「所謂的神,不過是古代人用來愚弄凡夫俗子而編造的謊言和笑話!」
「我,莫克瓦格和我手下的戰士才不怕那種故弄玄虛的玩意兒!」
「我們戰績赫赫,諾維格瑞、朗·愛塞特、尼弗迦德的商船…都是我們的手下敗將…」男人銳利目光徐徐掃過一眾手下,眾人不禁揚起了頭,「我們無惡不作,殺死士兵、女人小孩和老人都是家常便飯,我們無所畏懼,所有史凱利傑人都知道莫克瓦格是群島最膽大包天的海盜!」
男人的咆哮壓過海浪的聲音。
「但他們還有個臭屁的說法!我們誰都不怕,偏偏畏懼這個古代人編造出來的虛偽的神!見到她的祭司也只能繞路逃竄。」
「我受夠了那些污言穢語,今天晚上,我們就要讓這些蠢貨瞧瞧厲害,打他們的臉!」
「搶光弗蕾雅神殿!」莫克瓦格站在船首,左手長劍敲擊右手盾牌,「飽嘗祭司和朝聖者的鮮血!」
「我要完成前所未有的壯舉,我們要推倒愚民磕頭叩拜的女神雕像,往弗蕾雅的身上撒尿!」
「群島的國王,七大家族的領袖也將望塵莫及!」
「我們是史凱利傑最偉大的海盜!」
月光照出一張張發紅、興奮的臉龐。
但也有相當一部分面露猶豫之色。
……
寂靜的深夜。
一艘艘木船靠岸,三十多人的隊伍在印達爾斯費爾島的北部無人區登陸。
一道道全副武裝的身影往着中央的神殿無聲疾行。
另有一小隊分向南方,預防多納·辛達領主派來士兵支援。
……
就在海盜登上印達爾斯費爾島的那一刻。
弗蕾雅的神殿,哪怕是在夜晚。
依舊有昏暗的燈火飄搖。
寬敞靜謐的神殿正廳,一排蠟燭散發出潔白光芒,照亮簡潔的地毯、垂過橫樑的金色布簾、以及漆成紅色的立柱,而從高窗透進來的月光,恰好籠罩在大祭司烏伐披着白袍清瘦的身體上,就像母親撫摸孩子那般溫柔。
她跪坐在樸素的大理石祭壇前,雙手合十,安靜地祈禱、冥想。
周身閃爍着淡淡的金光。
而她身前,那些神聖動物、貓和老鷹的塑像高處,在用來為信徒還願的石制貝殼之上,聳立着「偉大母親」弗蕾雅的女神像。
她充滿母性,身着隨風飄揚的長袍,腹部高高隆起,懷有身孕。
她低垂着頭,面部特徵被一塊布遮住,雙手交疊在胸前,上方的金色項鍊中央鑲嵌着一枚玫瑰花切面的水藍色鑽石。
烏伐心有所感地睜開了眼。
目光轉向「窺探並聆聽秘密」的貓,「從高處俯視」的鷹,眼前突然出現一幅畫面一群身形精悍的惡徒,提着火把,結成一列長龍,來勢洶洶地在灌木里疾行,為首那人身形強壯,嘴角帶着一抹殘忍的冷笑。
很快在林間消失不見。
女祭司瘦長的面孔上豁然露出一抹驚慌之色,目光轉向女神的雕像,起先聖潔、凜然不可侵犯的雕像之上驀地湧出一層不祥的血光,
「這是您的警示嗎?」
她恍然間看到那雙毫無感情的石眼栩栩如生地眨動,流露出一絲深深的憐憫、猶如看到孩子受罪的母親。
快走!換下祭司服!離開神殿!
一個威嚴的聲音灌入她腦海。
烏伐捂着胸口跪倒在地,臉色堅定搖頭。
「您最謙卑的信徒絕不會拋下您神聖的化身逃走!」
「我為您守住神廟!」
烏伐豁然起身,迅速來到女祭司們和休息的場所。
「孩子們!」她清脆聲音受到神力加持,瞬間傳達每一位女祭司心靈深處,十幾位女祭司相繼揉着眼睛,披上潔白罩袍,從床上起身,「就在剛才弗雷雅給了我啟示,神殿即將遭到襲擊!一群毫無敬畏之心的『畜生』打算破壞弗蕾雅神的廟宇!」
「啊?!」
祭司們頓時炸開了鍋,一張張清秀白皙的臉龐爬滿驚訝,弗蕾雅神殿附近壓根沒有守衛駐紮,因為從古至今,沒有人敢對神殿不敬!
所有島民都尊敬愛戴女神,視其為母親。
「聽我說,你們快離開,往南邊逃!通知多納·辛達領主派兵支援,也許還來得及!」
「烏伐嬤嬤,您不打算離開嗎?」女祭司中一個褐色頭髮,大眼睛,十五六歲的年輕女孩兒站了出來,「我要留下來跟您一起守護神殿!」
她的表態就像一個信號。
頓時,所有女祭司都圍在烏伐身邊,一張張青澀的,帶着健康紅暈的臉上流露出殉道者般堅毅。
「考驗大家信仰的時刻到了!我們是弗雷雅的祭司!」
「永遠不會背棄女神!」
「我們一起擋住那群壞蛋!」
「當凡人沐浴女神的光輝,聆聽女神的教導,自然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唉,一群傻姑娘…」烏伐唉聲嘆氣,目光掃過眾人的臉
最小的十二三歲,臉上還帶着嬰兒肥,最大的也不過二十來歲這裏是弗蕾雅信仰的中心,她們是接受培養的女祭司,本該跟在學有所成之後,到別的島嶼擔任祭司、草藥醫生、產婆、教授知識老師…可現在
「如果你們不害怕,那麼就來吧,跟我一起守住神殿入口!」
……
燈火通明的龍蝦酒館。
「呼嚕、呼嚕…」
如雷般的鼾聲此起彼伏。
超過十個史凱利傑大漢四仰八叉地躺在篝火堆邊的地面,有的甚至直接躺在自家嘔吐污穢物里。
胳膊搭着胳膊,毛腿重疊毛腿。
口鼻之中噴出濃郁的酒氣和發酵的海鮮味兒。
克洛特和艾吉抱成一團,清瘦的臉頰貼着一張毛絨絨的糙臉。
而這群魔亂舞之中,一道披着褐色皮甲的修長身影,獨自躺在一張酒桌上。
又黑又濃的眉毛,挺拔的鼻樑,粗薄適中的嘴唇,下巴劃出一道完美的弧度,他本來處於黑甜的睡夢之中。
突然眼皮蠕動,皺了皺眉頭。
「獵魔人,上古血脈之子,來神殿!」
深沉黑暗之中傳來一道焦急的呼喚。
「唔—」
沉重的眼皮擠開,獵魔人從酒桌上坐起,揉了揉發脹眩暈的腦袋,環顧四周,臉上不由浮現一抹暢快的笑意。
原本是一群史凱利傑大漢,單挑獵魔人的酒量。
然後喝着喝着就亂了套。
酒館裏所有人都大喝起來,最後釀成群體醉酒事故。
蜜酒雖甜,卻醉人不淺!
這次,獵魔人單純放縱,也沒有採用任何作弊手段。
這一晚,他喝光了以前一年的酒量,心頭的鬱悶總算消解。
超過二十五的身體素質不是擺設,宿醉開始迅速消退。
他爬起身體,目光瞥向窗外,月亮高懸,夜色正濃,萬籟俱靜。
於此深夜,獵魔人心頭偏偏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剛才那是誰的呼喚?
為什麼去弗蕾雅神殿?目光環視一群醉漢。
為什麼是我?
獵魔人伸了個懶腰,重新把阿隆戴特綁上背後。
好奇和源於上古之血的直覺。
讓他做出決定前往神殿一探究竟!
……
火光穿過辛達的神聖樹林,鼓點般密集的腳步聲包圍了整座弗蕾雅的神廟。
隊伍之中明晃晃的兵刃反射出刺目的光芒,神廟大門上的一頭貓鷹受到驚嚇振翅飛入夜空,繞着整座神聖建築發出「咕咕」刺耳警告。
然而三十五位身披白袍的女祭司對此充耳不聞,嬌小的身軀結成一道人牆擋在神廟入口,稚嫩的臉龐上表情各異,緊張地攥緊拳頭,目光閃爍地左顧右盼,臉色慘白地不停吞咽口水。
更有甚者在瑟瑟發抖,與身邊姐妹兩手緊握互相給與安慰。
嘴唇開合,念念有詞地祈禱。
與正中央最為年長的烏伐大祭司從容而淡定表情形成鮮明對比。
「嗒嗒嗒…」
凶神惡煞的莫克瓦格率領身後一群如狼似虎的男人,迅速走上爬滿槲寄生的高高台階,與守在大門口的女祭司們正面相遇。
海盜們原本兇狠的眼神往女人們身上一掃,不由全體為之一愣。
什麼情況?怎麼會有一群女祭司堵在這兒?
「來者止步!」烏伐大喊,尖銳的聲音就像在寂靜的夜晚抽響一根皮鞭,抽在人身上,入侵的強盜腦子嗡嗡作響,步伐為之一停,「偉大的弗蕾雅女神的殿堂,禁止攜帶武器。」
「若想入內朝拜,先將武器拋入神聖階梯邊的草叢,這是對女神最基本的尊重!」
女祭司臉上毫無懼色,消瘦的身體挺得筆直,淡色的眸子裏放出比火把更明亮的光芒,下方的一群強盜不禁面面相覷起來。
「哈哈!」莫克瓦格好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咧嘴大笑,露出一口發黃的爛牙,「一群年輕漂亮的女祭司,大晚上的不睡覺,守在門口想幹嘛?趁着夜色進入村子裏勾引男人嗎?」
「住嘴!褻度之人!」一個灰發在腦後紮成馬尾的女孩向前一步,走出了隊列,指着莫克瓦格尖聲指責,「你怎麼敢在女神的廟宇說這種污言穢語!」
「我叫莫克瓦格,記住這個名字,從今往後,它將傳遍整個史凱利傑群島,作為推翻愚昧和迷信的先驅!作為史凱利傑的勇氣之冠!」
莫克瓦格右手鋼劍舞了個劍花,搖頭不屑道,
「別再給我裝神弄鬼!如果你們口中的弗蕾雅果真存在,就讓她現身,讓她顯靈,施展奇蹟,教化我們這群凡夫俗子,阻止我們接下來的行動,否則…」
男人冷哼一聲,
「給我閉上嘴,脫掉衣服,張開腿,我會讓你們死前快樂一回!瞧你們的眉毛和筆直的大腿,全都還是雛吧?不曾體驗男人的樂趣,就讓我和兄弟們大發慈悲地開化你們!」
頓時,一群祭司又氣又怕,臉色漲紅,
烏伐仍舊面不改色,目光挨個挨個打量入侵的男人,聲音堅定像是在述說真理,
「動動你們的腦子想一想,你以為我們為什麼在本該休息的時間出現在這兒?女神向我們昭示了你們的自取滅亡之舉。」
被她目光掃到的男人好似被火焰燙到皮膚,不由恭敬地低頭。
「但弗蕾雅女神仁慈,她清楚你們只是被一時的貪婪蒙蔽,」她冰冷的語氣稍稍迴轉,多了幾分溫度,「女神願意給你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只要放下武器,進入神廟虔誠地叩拜懺悔!弗蕾雅將寬恕你們的罪過,繼續保佑大海的子女,你們的船將繼續乘風破浪,所向披靡!」
海盜隊伍之中,留着絡腮鬍身形強壯的副手艾納、好幾個同伴臉露心動之色,他們在出海打劫之前都會向弗蕾雅禱告。
從沒想過像今晚一樣冒犯女神。
說着話,烏伐突然雙手合攏在胸前,閉上眼睛,垂下腦袋。
不見她祈禱、或者念誦任何咒語。
昏暗的石梯前突然亮起一股耀眼的金光,湧出她消瘦的身體,籠罩住海盜隊伍之中,某一個臉上纏繞着繃帶的男人。
男人「哎喲」一聲,不由自主地撓了撓臉頰,一把扯下繃帶。
然後他身邊的同伴驚呼了一聲。
「你不是前兩天才被人砍了一刀毀了容?你的刀疤就癒合了?」
火光下只照出他左眼角到上嘴唇一道蜈蚣般猙獰的疤痕,已經長好淡粉色的新肉。
數十位海盜,不約而同目露驚奇之色,作為不屬於七大家族身份低微的普通階層,他們向來只是聽說過弗蕾雅女祭司的神術,卻從來沒有機會,也沒有那個榮幸,見識一位大祭司的治療神術。
受了傷最多只是綁上繃帶,上點磨碎的草藥。
目睹這番神異景象,一部分人心志開始鬆動,握住斧頭和利劍的手掌慢慢鬆懈。
「閉嘴吧,別再妖言惑眾!印達爾斯費爾島作為信仰的發源地,你身為弗蕾雅的女神的大祭司,只懂得一手糊弄人的治療術?」
而莫克瓦格卻是猙獰一笑,目光慢慢掃過女祭司們的臉,卻也不着急,
「這算哪門子神威?若是弗蕾雅有靈,就讓她用閃電霹了我,把我燒成灰燼…她能做到嗎?」
烏伐向着窮凶極惡的海盜逼近一步,
「弗蕾雅神是史凱利傑所有人的母親,不到最後一步,母親絕不會傷害孩子,她更願意給你們呵護和慈愛。所以我向你們展示治療神術。」
「可若是你們繼續冥頑不靈,膽敢冒犯弗蕾雅的威嚴!」
她聲若雷霆,雙目放出璀璨金光,
「那么小心吧,你們的航程將遍佈暗礁和風暴,你們的龍船將被噩夢幽靈纏繞,夜夜不息,你們將滿身鮮血和罪孽…疾病和孤獨相伴終身…你們」
「噗嗤!」
莫克瓦格驀地向前突進,雙手緊握住一把精鋼長劍,穿透她柔軟的腹部將她頂在在半空,就像舉着烤肉叉上蝦。
烏伐突然悶哼一聲,腹部噴泉般湧出的鮮血染紅潔白的祭袍,玷污了神聖的牆壁。
她在半空中佝僂背,瞪大了凸出的眼球。
「哈哈!兄弟們,看清楚,這就是神明的祭司!」莫克瓦格轉身衝着手下癲狂地大笑,「神術,信仰、教條可悲又可笑,我給了她機會,讓她說了這麼多廢話!」
「可你們瞧見了嗎,怎麼着?一點不管用,什麼都比不上我們手中的鋼劍輕輕一戳!」
「可笑的弗蕾雅!如此不堪一擊,如果她是神!」海盜嘴角咧出一抹殘忍而冷漠的笑容,火光將他的身影投射到神廟的牆壁上,猙獰得有若妖魔,「那麼今晚,就讓我莫克瓦格來屠神!」
「殺光她們!」
「殺啊!」一群海盜被鮮血一激,頓時胸膛之中的兇悍之氣被激發出來,拔出長劍,斧頭,如狼似虎地撲向神殿大門口的嬌弱如綿羊的女孩兒們。
有的女孩兒被嚇傻了,愣在原地一動不動,隨即被兇悍的海盜攔腰一抱,扛上肩頭,送進大床!
有的神情恍惚地跪地祈禱,潔白的罩袍被利刃劃破,鮮血噴灑。
也有的被亮晃晃的刀劍嚇得崩潰,大喊大叫轉身衝進神殿花園,好幾個男人獰笑着,緊隨其後,捉起了迷藏!
「唰」
長劍傾倒在地,莫克瓦格右腳踩住烏伐祭司柔軟的腹部,看着她不停噴吐鮮血。
女祭司顫抖的手指指向莫克瓦格。
嗓音奄奄一息、斷斷續續,
「弗蕾雅…」
「至高聖母…」
「女神諭…」
「保護者…」
「詛咒你!」
「褻度之人將披上獸皮!」
「永世沉淪!」
史凱利傑的傳奇海盜渾不在意地哈哈一笑,一劍抹了她的脖子,終結她的詛咒。
而莫克瓦格背後,少數幾位沒有動手的人中,副手多納飽含憐憫地看了女祭司的屍體一眼,轉向船長,眼中閃過掙扎,悄悄摸了摸棉甲下一枚狼牙項鍊!
「還等什麼,跟我沖!」
「毀掉這座神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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