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奪路而逃

    尖叫聲響起的一瞬間，莫雲心裏就是一沉。

    他立刻意識到，之前的預感變成了現實。龐貝果然觸發了某種危險，並且很有可能已經命喪黃泉。

    我該怎麼辦？

    思考和行動幾乎在同一時間發生。

    他像彈簧一樣從地上跳了起來，一手拉開帳篷的拉鏈，以最快的速度向外眺望。營地外空無一人，「敵人」似乎並沒有立刻發動下一步襲擊，龐貝也不見蹤影。

    「怎麼了？」池慕雲撐着身體坐起來，她這才反應過來。

    「準備離開。」莫雲嚴肅地說。

    「好……」

    「走，跟我一起出去看看。」他招呼道。

    因為之前有過心理準備，池慕雲也沒有睡着，很快就爬了起來，收拾好東西，不安地跟在莫雲身後。走出帳篷後，莫雲看到其餘幾人也從帳篷內爬了出來，臉上都是疑惑的神情。

    「莫，發生什麼事情了？」金髮青年格林問。

    「我聽到了龐貝的慘叫聲。他剛剛往那個方向走了，去上廁所。」莫雲簡潔地說，同時用手指向白人青年剛才離開的方向。

    「會不會出什麼事了？」

    矮個子沙比爾從兜里掏出一把銀色的左輪手槍，滿臉警惕地問。另一邊的生物學家漢斯也是一臉驚慌，凱特琳已經緊緊抱住了格林的胳膊。

    「我們一起過去看看吧。」

    莫雲第一個帶路，他再次牽起池慕雲的手，另一隻手捏着手電筒。他已經想好了，如果一會兒碰到無法抵抗的危險，第一時間就帶着她逃跑。

    女孩的手心溫熱又濕潤，出了很多汗。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願意做走在最前面的人，但他也沒有別的選擇——如果待在帳篷里，那幾乎就和待宰的羔羊沒有區別。那一層輕薄的帳篷布料，就像是紙片一樣脆弱。面對未知的敵人，不僅起不到任何防禦作用，還反而會遮擋他們的視線，耽擱他們的行動。

    他環顧四周，森林仍舊是灰濛濛的一片。

    高大的樹枝向上延伸，看不到樹冠，只有一輪皎潔的圓月，透過密集的樹杈慢慢顯露出它晶瑩剔透的身軀。

    不知是否是錯覺，他感覺頭頂的月亮比剛才的顏色變深了一些。

    莫雲沿着剛才龐貝踏出的小徑一直向前，終於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發現了痕跡，腳步一停。身後的女孩驚呼了一聲，緊接着身後的探險隊眾人也忍不住驚叫起來。

    灰白色的樹幹上，滿是噴濺出的粘稠的紅色血跡。

    借着手電筒的光芒，還能看到樹根位置，躺着一隻被血跡染紅的斷臂，傷口處十分平滑，看起來是一瞬間就被某種銳利的武器斬斷。

    熱愛美食的白人青年龐貝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地上的一攤血跡和不久前的慘叫聲，證明這裏曾經發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

    「啊——」凱特琳尖叫起來。

    「怎麼會這樣！！！」沙比爾舉起手槍，立刻瞄準了森林的深處，但他什麼也看不到，只好悻悻地放下手槍。

    「是什麼東西襲擊了龐貝？」生物學家漢斯小心翼翼地撿起地上的斷臂，觀察着斷臂處的創口，「不像是北原狼，狼沒有這麼鋒利的爪子。」

    「我們……報警吧……」沙比爾顫聲道，「還有，大家都小心一點，誰也不知道那東西會不會再來襲擊我們……」

    凱特琳聞言，立刻顫巍巍地掏出手機，但很快她就罵了一句髒話。

    「沒有信號！」

    「我的也沒有。」格林無奈地舉起手機。

    「我也沒有。」沙比爾低聲道。

    「我和池也一樣。」莫雲聳聳肩，「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要不要追上去，看能不能救回龐貝。雖然他現在生還的幾率已經不大，但順着血跡，或許還能找到一些有價值的線索。」

    眾人聞言，環顧四周，他們感覺每一根樹木都像是惡魔的手臂，在黑暗之中張牙舞爪。天色已深，只能看到附近十幾米的情形。更深處是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清。

    「莫，你怎麼看？要不要追上去？」隊長格林詢問道，「你是我們隊裏最有經驗的探險家，你來決定吧。」

    「雖然我很擔心龐貝，但貿然追上去，可能反而會落入對方的圈套之中。」莫雲緩緩道，「龐貝手裏是有槍的，但那東西能在一瞬間砍下他的胳膊，同時將他掠走，就說明那東西有強大的攻擊力，而且對黑暗的森林非常熟悉。」

    「那我們先回帳篷，等天亮之後報警？」

    「不行，回到帳篷就是等死。」莫雲搖搖頭，「我不知道那東西為什麼沒有繼續攻擊我們，但我想，對方很有可能是想一步步蠶食我們，一個接一個地殺死我們，消磨我們的耐心，讓恐懼生根發芽，慢慢地讓我們絕望，最後失去反抗和逃生的意志——這是捕獵者慣用的戰術。」他堅定地說，「所以，我們現在絕對不能分開，也不能留在原地。」

    「那我們該怎麼辦……」凱特琳低聲問。

    「現在就收拾東西，我們立刻返回隊長的農場。那裏應該有信號和堅固的房屋，可以抵擋敵人的襲擊。」莫雲轉向格林，「隊長，你還記得農場的方向嗎？」

    「當然記得。」格林點點頭。

    「那請你做出決定吧。」莫雲並沒有自己下結論，而是將決定權還給了格林。

    「我願意聽莫的話，他是專業的探險家。你們呢？」格林轉頭問其他幾人。

    「可以。」凱特琳一臉恐懼地說。

    「我也沒意見。」沙比爾點點頭。

    「當然，最好現在就走。」漢斯滿臉凝重地看着手裏的斷臂。

    在鮮血和死亡的壓迫下，幾人的行動速度前所未有得快。不到三分鐘時間，眾人就全部收拾好了東西，背起越野包，集合在還沒有熄滅的營地篝火旁。

    「跟着我走。咱們來時候的吉普車就停在附近。」格林低聲道。

    「篝火怎麼辦？」沙比爾問。

    「不用管它，我們直接走。」

    莫雲凝重地望着四面的黑暗，他的不安感越發強烈，身後的黑暗叢林中，似乎有一雙雙冷漠的眼睛在身後亮起。他知道，這是他的直覺在發出警告。

    四周有危險，很可怕的危險！

    「走走走。」

    探險隊眾人貓着腰，儘量輕聲地離開營地，將明亮跳動的紅色篝火甩在身後。一路上，冷氣四溢，氣溫已經降低到零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冰渣上。手電筒的黃色光線不斷掃射，照亮腳下的路和四周的黑暗。時不時有人被頭頂的樹杈碰到，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

    一路上沒有人說話。

    大約五分鐘後，格林帶着眾人來到一片較為開闊的林間空地。這裏停放着兩輛敞篷吉普車，一輛黑色，一輛灰色，都蓋着綠色的迷彩布，應該是探險隊過來的時候停在這裏的。

    「這樣，大家上車，立刻離開。」格林展現出了隊長的風采，快速安排道，「我、凱特琳、沙比爾和漢斯坐前面這輛，莫和池你們開自己的車，跟在我們後面。」

    「好。」

    「沒問題！」

    眾人紛紛點頭應道，然後齊齊跳上車。

    沉默。

    在這樣緊急的時刻，莫雲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灰色敞篷吉普車，一動不動，像是被施展了定身術。

    「怎麼了？」池慕雲扯了扯他的袖子。

    「我……不會開車。」莫雲尷尬道。

    「啊？」女孩愣在原地。

    「你會嗎？」

    「我大一的時候學過車……」女孩回過神來，立刻道，「我來開吧。」

    「好的。」

    莫雲拉開車門，跳上副駕駛的位置，池慕雲跳上駕駛位。他在口袋裏摸了一會兒，從內兜里找到了車鑰匙，遞了過去。

    引擎啟動，車輛發出一陣低沉的咆哮。

    這時候莫雲的心裏真是五味雜陳。他是真的不會開車，上大學的時候他有考慮過要不要學駕照，但想了想還是放棄了。首先他的工作性質並不要求他必須會開車，其次以他的性格，也懶得自己開車。每次他出門都是坐公共交通工具，比如公交車、地鐵、火車……一方面不用自己操心，另一方面還可以觀察身邊各種各樣的人，做人物速寫。

    他一直認為，會不會開車都無關緊要。

    但沒想到，在這裏差點出醜。

    幸虧池慕雲會開車，如果她也不會，那他們兩人的身份就會立刻暴露。被探險隊的其他隊員發現異常，又在這樣危險的情況下——恐怕這個任務會很難完成。

    他望着車窗外飛速流動的黑壓壓的樹林，忍不住暗自慶幸。

    池慕雲雖然年紀輕輕，但開車很穩，一點也不像是新手。只因為是在樹林中開車，時不時會碾過一些石子或者斷裂的樹枝，車輛還是有些顛簸。

    車燈的黃色扇形光芒照亮了前方的一段路和黑色吉普車的車牌，他們緊跟着隊長格林的車，在黑暗的森林中奔馳。道路兩邊的樹木飛快向後退去。

    這時候莫雲內心的也受到了很大觸動。

    他意識到，自從來到這裏之後，他在潛意識裏就一直把池慕雲當作一個需要保護的對象，說難聽點，就是一個累贅。但現在他明白，自己不是全能的，池慕雲也比他想像的要聰明和有能力的多。

    每一個人都有他存在的意義和價值。

    突然間，他的後背一陣發涼，從背後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感。這是他的直覺在發出警報，這個警報意味着——有危險！而且是立刻會發生的危險！

    「小心！」

    他大喊一聲，用手壓在池慕雲的腦袋上，把她的腦袋壓低到方向盤的位置，同時自己也彎下腰，把頭儘量壓低。

    「啊——」

    女孩驚呼一聲，方向盤猛打，車輛搖搖晃晃地擺動起來。

    砰！砰！砰！啪嚓！

    就在莫雲把女孩的腦袋壓低的同時，從道路兩邊黑暗的樹林中，飛出了幾塊尖銳的樹枝和石塊。它們如同飛翔的利刃，箭射而來，輕而易舉地穿透了車窗，然後又擊碎另一塊車玻璃，飛過兩人的頭頂，從另一邊飛了出去。

    還有幾根樹枝和石塊砸在車板上，讓車板都扭曲變形。僅從車廂被破壞的程度就可以想像出，投擲石塊和樹枝的傢伙力氣有多大，速度有多快。

    可以想像，如果他們沒有及時閃避，恐怕現在已經被紮成了肉串，橫死當場。

    「你繼續開！我到後面擋一下！」

    莫雲大喊一聲，幫助池慕雲恢復了車輛的正常行駛。他推開車門，用手抓緊車頂棚，一個輕巧的翻身，跳到了敞篷吉普車後面的車廂里。

    「小心！」女孩低聲呼喊道。

    疾馳的吉普車上，莫雲掃視一圈，在車廂里發現了一截繩子。他蹲下身，以最快的速度把繩子的一頭系在自己腰上，另一頭和車廂中的一根橫杆拴在一起。

    他剛抬起頭，就聽見嗖的一聲。

    「給我回去！」

    莫雲伸手一捏，將樹林中飛出來的一塊石頭穩穩接住，捏在手裏，又用更快的速度扔了回去。石塊穿破空氣，搜的一聲消失在黑暗中。

    「啊——」

    只聽見黑暗的樹林裏傳出一聲悽厲的呼叫，像是狼嚎的聲音。

    「襲擊者是狼？變異的狼？」

    莫雲愣了一下，忽然看到道路兩邊有墨綠色的光芒一閃而過。

    那是它的眼睛！

    緊接着，一個高大強壯的身影一閃而過，緊跟着疾馳的車輛，穿梭在道路旁黑暗的樹林中，墨綠色的光芒時不時亮起。

    「人形生物？」

    莫雲藉助剛才一閃而過的瞬間，看到了對方模糊的身影。令他驚奇的是，那東西竟然是直立行走，而且身材高大，至少有兩米高，在樹林裏穿梭時的速度，甚至不亞于吉普車！

    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這個時候吉普車劇烈地抖動了一下，莫雲差點摔倒，急忙扶住車廂的邊緣，站穩身體。他低頭一看，原來吉普車已經離開了森林，駛上一條鄉間的公路。道路開始變得平穩，兩邊的樹木逐漸變得稀少，車速也開始提升。

    他看到公路盡頭的森林中，一雙雙墨綠色的光芒亮起，如同黑夜裏的螢火，散發着冷漠的光彩，一眨不眨。

    莫雲心頭不禁一陣，一股涼意湧上後背。

    它們的數量究竟有多少？它們究竟是什麼東西？

    他緩緩坐下，在車廂後默默保護着吉普車。因為他的守護，前方的格林等人都沒有受到太大的干擾，他吸引了足夠的注意力。此刻吉普車飛馳在公路上，車速很快，冰冷的氣流像刀子一樣划過他的臉。他忍不住裹緊了身上的大衣，把羊毛帽子的邊緣往下拉，遮住了風寒。

    大約十分鐘後，吉普車緩緩駛下公路，沿着鄉間的一片小道，開進了公路右手邊的一片林地。穿梭過林地，停在一座農莊的門口。

    這座農莊的主要組成部分是一棟二層的灰色別墅，別墅前後是一片寬闊的空地，別墅後方有着一座儲存糧食的穀倉，還有水井。

    向四面望去，到處都是茫茫的森林，高大的樹木阻擋了視野，看不到其他的建築物。四下里非常安靜，來時的公路已經消失在視野里，只能聽到耳邊呼呼的風聲，呼吸一口空氣，就像是吃了一口冰塊一般。

    莫雲解開腰上的繩子，在寒風中跳下車，池慕雲也跟着下車。

    這時候前方的吉普車上，格林和臉色蒼白的凱特琳也下了車，但後排只有一個人走下了車。接着格林動手，和漢斯一起從後排拖出了一具失去呼吸的屍體。

    是矮個子青年，喜歡開玩笑的沙比爾。

    他的右側頭部有一個血洞，一塊尖銳的樹枝扎在裏面，滿是血污。這時莫雲才注意到前面吉普車的車窗也都破碎了。原來，並不是只有他們受到了襲擊。

    一直沉默的生物學家漢斯凝望着沙比爾的屍體，突然恐懼地吶喊：

    「我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了！我知道了！」

    「什麼？」

    「是什麼？」

    眾人紛紛轉頭看過去。

    「我知道襲擊我們的是什麼東西了！」

    漢斯絕望地大聲喊道：「是狼人！」

    「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