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6、棒棒兒的人生

    李大會他們散場了，曲終以後終歸迎來的人散。這是一場送別宴，也是一場祝福宴。

    他們在送別這位老李，送別這位在棒棒兒圈子沉浮了二十年的老兄弟。

    今天的這頓飯，就是非常純粹的一頓飯，不摻雜任何的利益和別有用心。

    對於他們來說，這些年無數的老兄弟一個又一個的離開了這個圈子。

    越是待的時間長了，就越是能夠感覺到那種孤獨。

    老李明天要走了要回家了，他們卻還要繼續在這個圈子裏面沉浮。

    或許，以後得歲月裏面，他們終將會一個又一個的離開。

    因為干不動了，離開這個圈子，回家養老。

    沒有太多的傷春悲秋，對於老李來說，這是一場完美的人生。

    他從老家走出來，沉浮半生以後，終將落葉歸根回到那個生他養他的老家。

    他的這一生，或許過的並不富貴，但是也是完美。

    或許其中有太多的辛苦，也有太多的遺憾。但是，終歸是完美的。

    完美不是完全美好，而是一個完整的意思。

    有着完整的人生，出生，成長，漂泊，生活，蒼老，落葉歸根。

    或許午夜夢回的老李，也能夢到當初村口那個屬於他的小芳姑娘，扎着兩個大辮子的小芳姑娘。

    可是，如今一切都早已經註定了，他的小芳姑娘早就嫁人了。

    如今的他，回到家鄉，要做的就是經營幾畝田地。

    有着這些年存下來的一些錢，他的日子絕對不會難過就是了。

    回家以後，早起上山，夜晚歸家。幾畝薄田，能夠不愁吃穿就已經是完美了。

    散場以後，所有人聚在一起，每個人一支香煙，然後一起點燃，接着他家一起抽這一口煙。

    一支香煙，見證了太多太多。見證了你的悲歡離合，見證了無盡的人生。

    霧都人，一支煙，送離別，交朋友，也一笑泯恩仇。

    所有的一切，都在一支香煙一杯酒裏面。

    「老李，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幫你點煙了。回家以後好好的，有時間給我們打電話，我們幾個老兄弟聚一聚。」

    「好，聽你們的，一定經常聯繫。到時候，你們有空也來找我。」

    一條十字路口，現在這個路口。此刻這二十多個人，你從空中俯瞰的話，你會發現有六七個人走向了東方，也有四五個人走向了北方，更有八九個人走向了西方。

    就這樣，這群人各自散場了，他們的背影在路燈下拉的很長很長。

    他們的背影，看起來非常的蕭索孤獨。

    李大會回到了家，回到了這個叫做會月巷的地方。這是他住的地方，一間很小的單間。

    裏面放着一張床，一個柜子，還有一些鍋碗瓢盆。

    這是他住了四年多的地方，這個小小的單間裏面，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一百六一個月的租金很便宜，他把這裏經營成了他的一個家。

    打開燈，屋子裏面並不亂，反而有點整潔。屋子靠後的地方，也就是床頭的地方，放着大包小包的東西。

    這是他今天上午收拾出來的，明天早上，他就要帶着這些東西，離開這個他待了幾十年的霧都了。

    李大會沒什麼文化，他沒辦法很文青的感嘆什麼物是人非事事休，也沒辦法感嘆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等東西。

    他唯一感覺到的，就是內心有點空落落的。

    因為他不知道，等他回家以後面臨的是什麼。屋子的牆角，放着一根扁擔。

    當棒棒兒，扁擔就是你吃飯的傢伙，什麼都能沒有這玩意兒不能沒我在。

    扁擔是竹子做的，一根粗竹子，直接中間分成兩半。

    然後經過加工，兩頭做一個卡槽，最後收拾一下就可以了。

    這跟扁擔不一樣，兩頭掛着兩捆繩子。這也是棒棒兒的傢伙什，棒棒兒有幾樣必備的東西。

    一根汗巾，一根扁擔，兩捆繩子，一個水壺，再加一頂草帽和一雙解放鞋。

    這些東西，組成一個老資格的棒棒兒。

    看着這根扁擔，沒讀過書也不會識字的李大會走過去拿起了它。

    竹子扁擔早就失去了原來的顏色，以前的略帶白色，變成了如今的淡黃色。

    這是長年累月，扁擔在肩膀上磨出來的。拿起扁擔，輕輕的撫摸着這根扁擔。

    扁擔上面，似乎已經起了包漿了。李大會看着這根扁擔，他的思緒似乎回到了自己第一次來到這個城市的時候。

    不識字，沒我在手藝，智能在這個城市最底層遊蕩。

    突然有一天，他拿起了一根扁擔，然後開啟了自己的棒棒兒生涯。

    不是這一根扁擔，這麼多年，他挑壞的扁擔有很多，這根扁擔不知道被換過多少次了。

    也正是因為一根扁擔，養活了他。

    雖然最終這個城市沒有留下他，可是至少他在這個城市存在過。

    或許，你偶然間走在行人路上，踩中的某一個地方就是他挑過來的磚石。

    他不恨這個城市，相反他很喜歡一定城市。如果可以，他覺得自己可以在這個城市一直待下去的。

    「夥計啊夥計，這些年一直都是你陪着我。

    如今我要回老家了，干不動了，也還是只有你陪着我喲。

    回家以後，咱們兩個老夥計繼續作伴兒好了。

    到時候了，我用你挑包穀，挑洋芋，挑水……」

    是啊，臨了臨了，最後陪着他的還是這根扁擔，也只有這根扁擔啊。

    他們棒棒兒啊，這輩子就和這個扁擔較勁了。

    微笑了一下，李大會放下扁擔，然後他趁着時間還早，打來一桶水，找來一根毛巾，然後將這間他住了四年多的屋子打掃的乾乾淨淨的。

    做人啊，要學會感恩的。這套房子，他住了這麼多年，老闆從來沒有漲過租金。

    從一開始就是一百六，到現在還是一百六。

    他不方便的時候，房租晚幾個月給也是沒事的。只要說一聲，老闆就知道了。

    他還記得，三年前的某一次過年，他沒有錢啊，只能在這裏挨餓。

    最後，房東老闆曉得了，提着幾個涼菜，一盆燉的豬腳和兩瓶二鍋頭過來了。

    那一天，他各位的感謝和溫暖。所以，如今他要離開咯，這間屋子他要打掃的乾乾淨淨。

    讓老闆出租的時候，更加的方便。他也沒有別的，只能用這樣的方法表示自己的感激。

    打掃完以後，李大會抽了一支香煙，然後他倒在床上睡了。

    「明天就要回家了喲！！」

    如此說了一聲，屋子裏面燈關了，陷入了安靜當中。外面燈紅酒綠，這裏漆黑一片。

    終究是他孤身一人來，明天也要孤身一人離開。

    人生啊，就是一個完美的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