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 明月 上

    衛芳城和宣景不同，比起宣景還要小許多，或者說整個錦州的城池，都要比泰州小。

    但錦州的佈局，是小，且密集。

    不同城池，特色商品不同，所以方便外來商賈們選擇不同城池入手進貨。

    魏合離開宅院，如今他化名陳魏。

    因為如今的大元，陳姓是大姓，入朝為官之人不在少數，所以這個姓氏偽裝退隱武將的身份最是容易。

    離了家門，他慢慢走在街面上，看着陌生的熱鬧街道。

    完全看不出如今戰亂紛飛，外敵入侵的感覺。

    那些東西似乎離這裏的百姓還很遠。

    他們依然臉上熱情的吆喝着自己的商品，小孩們繞着圈玩着遊戲，扮演各種角色。

    夫人女孩們則流連於各種香粉店布店，和首飾店。

    錦州比起泰州，街上的武者少了許多，商賈和平民則多了許多。

    武者少，代表這裏的武道水平不高。

    魏合走着走着，不知不覺的停在一家有門店的武館門前。

    武館門口立着木牌，上邊寫着入門學習的條件，以及館內教習的實力。

    武館名為蒼松拳館，館主許昌是武師修為，上面寫着，其人實力高絕，曾經於青宗二年在野外擊斃過一小隊劫匪，親手打死過食人黑熊等等。

    「請問要學拳麼？學費便宜有優惠，正好現在正在打折。」

    武館內，有人看到魏合停在木牌前，頓時衝出來熱情招呼。

    「不了。只是看看。」魏合搖頭，感覺有些莫名，在這錦州，連拳館也變得像是商賈一般，需要經營攬客了。

    他離開蒼松拳館，一路朝着九影住的地方去。

    當初給九影買的房子，距離他們不遠。

    自從上次治療瘟疫後，九影雖然努力將瘟疫控制在了一個小範圍內，但其餘遠處的依舊無力阻止，還因此損耗了自己太多精氣神。

    魏合拐進一條相對冷清的巷子，收起思緒。

    等着幾個玩竹球的孩童跑過後，才上前，來到九影宅子門前，輕輕敲了敲門。

    門上的銅環有些年份了，摸起來光滑如新，被不知道多少只手摸過。

    魏合想起，這家宅子之前，是一個人脈頗多的小商人居住，如今看來，這人脈頗多，倒是一點也不假。

    咚咚咚。

    他再度敲了敲門。

    汪汪！

    門內傳來一陣響亮的狗叫。

    「來了！」九影徒弟元寶的聲音傳來。

    很快，木門打開，露出元寶已經半大了的板寸頭皮。

    這小子已經一米多高了，但之前的胖乎乎模樣卻是沒了。

    經過瘟疫大病一場後，他也被九影硬生生救了過來。

    當初九影都抓着魏合的手開始託孤了，沒想到他自己倒是又硬撐了過來。

    「是魏叔！快請進！」元寶瘦了許多，看到魏合，連忙讓開身位，讓魏合進門。

    「九叔呢？」魏合問，走進院子，看到院子裏有名長髮披肩的漂亮少女，手裏拿着竹簡書冊，有些拘謹的站在石凳邊。

    石凳邊的石桌上，還擺了不少黃紙和炭筆。炭筆有兩副炭筆，黃紙上還有寫了一半的字跡。

    「這是隔壁的林姑娘，和我一起過來習字的。」元寶趕緊解釋。

    「琳兒，這是我魏叔，是九叔的至交好友，你叫他魏叔就好了。」

    「嗯。魏叔叔好。」那林姑娘趕緊乖巧的屈膝問好一聲。

    其人明目皓齒，皮膚白皙，小小年紀便如柳條般清瘦淡雅。

    除了瘦了點，相貌能看出來，未來必是個美人胚子。

    魏合倒是微微疑惑，這么小的年紀，家裏人怎麼會放心，讓其獨自到隔壁兩個爺們家裏學字？

    不過看那林姑娘低頭羞赧的樣子，估計也是另有緣由。

    他不再細究，走進裏屋。

    屋子裏大白天點了燈。

    九影蹲在長椅上，手裏捏着杆旱煙，有一口沒一口的抽着。

    看到魏合進門，他也放下煙杆。

    「你個大忙人，沒事跑來看我這個糟老頭子幹啥？」

    「下棋啊。」魏合笑道。

    「呵呵，下棋和你下，完全沒意思。贏了輸了都沒意思。」九影端起一旁茶杯，喝了口水潤潤喉嚨。

    「好吧，就是聽說你身體又快不行了，過來看看。」魏合實話道。

    「這次可能是真不行了。」九影也不在意，「多虧了最後這幾年有你在後面撐着，生活規律起來。不然瘟疫那一次就撐不過。」

    「反正你也快走了，說吧，有什麼心愿要完成的，我要能力範圍內就幫你一把。」魏合認真道。

    「沒心愿。這年頭有元寶在，其他都看開了。」九影拍了拍手，一條肥壯的大黃狗從屋子一角衝出來，跑到他腳邊，用頭蹭了蹭他小腿。

    「倒是你。」九影抬頭道，「我老人家反正快死了，其他都無所謂了。但你，別以為現在這樣就算安全了。大爭之世，沒人能獨善其身。」

    「你收到什麼消息了？」魏合一愣。

    九影一個孤寡老頭，還能收到什麼消息？

    「宜州孔安，被屠城了。」九影平靜道。

    「屠城？」魏合一愣，隨即沉默下來。

    雖然自從戰爭開啟後，他便有想過，可能會出現這等殘忍慘劇，但當事實真正發生，他才感覺一種撲面而來的大勢壓迫感，幾乎壓得人喘不過氣。

    「消息屬實？」魏合問。

    「估計明天就能傳到這邊來。我有特殊的消息渠道，所以提前得知。」九影平靜道。

    「......」魏合無言以對。他相信九影不會也沒必要開這等玩笑。

    「屠城者，是吳國大將唐彥。」九影繼續道，「你想想，若有朝一日，你也面臨被屠城，到那時該如何自處？」

    「你想說什麼？」魏合反問。

    「我只是想說，有機會，不要鬆懈，不要到需要實力時，才醒悟後悔。」

    「我曉得。」

    魏合其實一直心中有懷疑，九影或許暗中在給某個地下組織提供物資和藥物，否則無法解釋他有這麼靈通的消息渠道。

    而且，之前實驗用的各種藥物毒藥，消耗速度也有些太大了點。

    不過有些事，看在蠶絲勁和明月長鯨圖的線索都是九影相助得到的，還有正法決也是他幫忙完善，魏合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另外，還有一件事....這個東西...」九影從懷裏摸了摸，慢慢拿出一塊木色帶有血色字跡的令牌。上邊寫着一個大大的『助』字。

    「看在我的份上，我希望你能對拿着這個牌子的人，出手相助一次。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九影沉聲道。

    「......可以。」魏合點頭。接過牌子。

    「好了，那我就安心了。」九影長舒一口氣，看得出來，為了開這個口，他醞釀了很久的情緒。

    「屋子外那個女孩？」魏合順帶問了句。

    「隔壁有個妓子生下的孩子，不知道爹是誰，娘前陣子病死了。就剩她一個，我便收她下來給元寶做個伴。也是個苦命的孩子。」九影嘆道。

    「那我便先走了。」魏合點頭，只要身家清白就好。

    「有沒有興趣收元寶和那女娃為徒？」九影忽然道，「那女娃可是悟性奇佳之人。」

    「哦？悟性奇佳？」魏合頓時來了興趣，「有多厲害？」

    「根骨只是中下，但悟性當真厲害，我正在教導其學字和習武，若你有興趣，可以在一旁觀看。」九影笑道。

    「算了，悟性高根骨差之人，我也見過太多。你我不也是這類？」魏合微笑道。

    「若是比你我還要高呢？」九影笑道，「武師以下武學，一見便會，一說就懂呢？」

    「......」魏合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那女孩他剛剛看到了，最多不超過十一二歲，這個年紀...若是能做到九影所說的程度。

    那就當真不得了了。

    他仔細凝視着九影的雙眼，雖然看不出什麼，但總感覺，他把那女孩塞到自己門下，似乎有另外的企圖。

    「九影，別做多餘的事。」魏合輕聲道。

    「你怕了？」九影笑道。

    「當然。」魏合理所當然道，「我怕日後我會親手清理門戶。」

    「你還有沒有一代高手的風範了？說怕就怕，我九影活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見你這般不在乎臉面的高手。」九影無語。

    「所以，告訴我你真正的意圖。」魏合道。

    「還能有什麼意圖。林姑娘年紀還小，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既然你不願意，那便作罷好了。」九影搖頭。

    「好吧。」魏合也不欲多涉及其中。

    那林琳母親是妓子，父親成謎，看來麻煩就是在其父身上。

    估計也是會牽扯到九影背後的組織。

    魏合不再多想，轉身離開裏屋，路過院子時，看到元寶和那林琳挨在一起，正仔仔細細的學字練字，似乎沒聽到他離開的聲音。

    他不再關注，大步出了院子，輕輕關上院門，揚長而去。

    從九影宅子出來，魏合直奔白松商行。

    商行在衛芳城算是規模中等，老闆有一個相當厲害的名字，叫肖驚雲，名字氣勢極強，但為人卻相當和善，人和名形成鮮明對比。

    魏合抵達商行時，肖驚雲已經在門前等候了。

    魏合作為其真正的大主顧，自然是以最上等禮節對待。

    肖驚雲此人，身寬體胖，戴着副圓眼鏡，讓氣質更是圓滑柔和，身上總是穿着肥肥的寬敞員外袍，任誰第一次見面，都會忍不住對其心生和氣。

    「好久不見，陳老爺別來無恙啊。」肖驚雲抱拳問好道。

    「還好還好，有什麼好東西趕緊呈上來就是。錢不會少了你。」魏合也不生分，跟着肖驚雲一起，走進商行。

    兩人在一名侍女帶領下，進了一間小廳。

    肖驚雲小心翼翼的走到小廳角落，用身上佩戴的鑰匙，開了一個沉重的大金屬箱子，然後從箱子裏，取出數個畫軸。

    「來來來，上次陳老爺讓我幫着留意這古畫，還是風景山水古畫，我便仔細的找了找。您看看，這是這次貨品可以拿到手的古畫。」

    他將畫軸展開，裏面是一幅幅並排畫着的各種樣品草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