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笑臉

    荒野自由人成功突襲北部農業區8號農場的這場大勝仗當晚就傳回街頭。

    到了第二天，這已成為全城街頭各個酒吧的熱聞，隨着這事傳開的還有「奇恰啤酒」，據說當晚有大批少女被荒野的人救走。

    在聖曼加區的鐵稜角酒吧，大房子的好邦迪酒吧，小跳蚤區的五百跳蚤酒吧……

    不同裝潢風格的吧枱邊，各路的酒客們都在推杯笑談。

    「我們這些荒野朋友可真猛啊，每次都不玩兒虛的。」

    「河鄉區暴動沒幾天，農業區又來了這事，今年冬天開局真不錯。」

    「聽說那些小妞個個都漂亮極了，還都不是整容整出來的那種漂亮。」

    「我要去荒野，現在那裏多美女。」

    「敬荒野自由人！」

    而在江谷區，也因為這個街頭新聞，讓一些有女兒失蹤的家庭激動起來。

    有人立即前往警視廳詢問情況，是不是失蹤案有了新的調查方向；有人早已對警視廳失望乃至仇視，知道找那些警察是沒用的，卻不知道還能找誰。

    媒體也沒有用，最多刊登一則尋人啟事。

    但對於這些失蹤案背後是否有關聯、真相是什麼，沒有媒體敢去深入挖掘與報道，流光城的傳媒都受着銀行控制。

    媒體都讓他們找警視廳，警視廳一直都是正在調查，正在調查……

    幾對父母聚在一起，就在繁華的江谷街頭，舉着失蹤女兒的大幅照片，像瘋子般朝過往的路人大喊大叫，企圖造成人們的關注。

    「農業區的農場，我們的女兒就在那裏！」

    「她們被綁架走了，幫幫我們！」

    「我們女兒叫麥金妮，她還只有十六歲，幫幫她！」

    但上班族路人們匆匆地走過，極少人會說一句「幫不了你」，更多的人是低着頭，看傳呼機信息的看信息，看報紙的看報紙，並沒有理會。

    他們還要上班，還要加班，很疲憊，沒心情沒時間去關心別人的事。

    他們更不想惹上什麼麻煩，一個麻煩可以毀掉一生，他們不是街狗，還要好好地努力，為家人為自己，更上一步，在這座城市過上更好的日子。

    什麼失蹤案，什麼農場，什麼奇恰啤酒，這些不關他們的事。

    很快，那幾對鬧事的父母就被趕來的警視廳警察拘走，帶上警車離去了。

    這片江谷街頭又恢復如常，十字路口斑馬線上人來人往，誰也沒有多看誰一眼。

    ……

    夜幕再一次降臨這座流光溢彩的大都會。

    中心區那成片的高樓大廈閃耀着各種霓虹光，三藤電視台總部大樓有巨大的全息影像投向無星的夜空，人氣偶像團體「光速少女」笑語介紹着最新上市的筆記本電腦。

    她們身着風格可愛的團體制服，笑容青春洋溢，看着十分天真爛漫。

    在衛城山豪華的全景酒店，從這個頂級宴會廳的寬大陽台可以看得清楚。

    宴會廳內正是一片熱鬧，這是一場時尚晚宴，有諸多的時裝設計師和名模出席。

    但他們都只是客人，東道主是一些年輕的食血者，還有些尚未成為超凡者的少男少女，以及一些沒有超凡天賦的次品。

    這些銀行財團的年輕才俊，與這些時尚界的名流在宴會廳走動，喝酒笑談。

    冬季到來了，針對來年的春夏時裝秀就要舉行，屆時不只是流光城，也有來自天使城、紐蘭城等地的設計師與模特進行時裝發佈會，以及秀場走秀。

    「明年春夏的流行色，我看好是黑色，黑夜的深邃很有代表性。」

    「喇叭褲過時了，牛仔褲也太普通，瘦褲還是闊腿褲，這是個問題。」

    「皮褲？皮褲也太街頭了，我們穿不上去的。」

    希德-雷擴一身寬肩正裝與闊腿褲，與幾位時裝設計師談着來年潮流。

    主要是她在說着意見，她今天的衣着也已經表示了態度，這時幾位設計師聞言點頭，皮褲當然不行了，皮褲不屬於這個圈子。

    流行色是什麼顏色，花園服裝風格要怎麼走，在這裏從來不是簡單的設計。

    受邀出席的那些預備食血者中，也有着幾位潛在特障人少女。

    她們之前參加過伊麗莎白的慈善晚宴不是秘密，安琪-斯特林顯然做了決定，而她們這些人還沒有，卻還可以被伊麗莎白爭取。

    今天，希德-雷擴邀請她們來，既是一種爭取，也是一種對伊麗莎白的打擊。

    如果真成了特障人，像伊麗莎白、安琪那樣的特障人……

    這樣的夜晚，這樣的場合，就不再有她們的位置了吧。

    夏洛特-斯特林、卡倫-奧利弗此時都在其中，手持着紅酒杯，也像是預備食血者。

    她們與貝絲蒂-雷擴這種從來都是鐵了心要當食血者的其他少女看着也沒什麼兩樣，一起在聽希德-雷擴的高談，偶爾跟着笑上兩聲。

    希德可以說是她們這代年輕人的一個食血者模板，她的姐妹幫很有勢力。

    「街頭皮褲當然不行。」貝絲蒂-雷擴頓時說，「就像安琪現在穿得太糟了……」

    貝絲蒂今晚不斷譏諷甚至忍不住罵安琪，原因很簡單，那天她被炸傷了幾處皮膚。

    夏洛特-斯特林聽着這些，卻有點迷茫的腹誹，前兩天她和安琪正好見過一面，安琪一身街頭打扮，根本不在乎什麼流行色，但看上去挺帥。

    「伊麗莎白！」

    宴會廳另一邊，淺星樂突然驚喜地發現從門口走進一道身影，連忙快步走去。

    作為伊麗莎白的熱烈追求者，他最近有一陣子沒看到她了。

    雖然有給紅雨之家捐了一些錢，但作為次品，在頂上戰爭後，家族屬於三藤公司的淺星樂不敢表現高調，更不能跑到街頭參與伊麗莎白的那些活動。

    這時候，他只見伊麗莎白身着軍綠色外套和牛仔褲，一頭中短的紅髮，手持長劍。

    即使是這般的半街頭衣着，她也是氣質高雅，同時又有着叛逆風範，真讓他着迷。

    「伊麗莎白，你今天真漂亮啊。」淺星樂上前稱讚道，這絕對不是一句恭維。

    但他心裏是有些奇怪的，她怎麼會來參加這個派對？她很早就不再出席這種場合。

    「晚上好。」伊麗莎白回了聲招呼，雙眸掃視着全場的人群。

    「這幾天天氣真冷，你有沒有時間？我請你去泡溫泉。」淺星樂笑說。

    這只是個嘗試，淺星樂不是很抱期望，但說不定伊麗莎白會答應呢。

    他說的泡溫泉當然是去伊甸湖那邊，那裏的溫泉湖佔地廣闊，四周又風景優美，就算是人工的，也不是溫泉館的天然小池子可比。

    「我今天來是有事。」伊麗莎白大步走去。

    與此同時，人們已經紛紛投去目光，也都感到意外，誰都認出那是「紅髮莉茲」。

    希德-雷擴微微抬眉，不記得自己有邀請過伊麗莎白前來。

    不過這場晚會不是她獨辦的，雷擴有份，賽思也有份。

    旁邊的幾個姐妹也疑惑地小聲說：「莉茲？她來做什麼？她又想搞什麼事情？她不是該在街頭的嗎？」

    「莉茲。」希德-雷擴叫了聲，但對方沒有回應，只是徑直地走過。

    伊麗莎白穿過有點嗡嗡響的人群，來到宴會廳的中間。

    就站在這中間，她環顧周圍，看着這些衣冠楚楚的、滿口時尚與藝術的男女。

    突然，伊麗莎白大喊道：「各位晚上好，你們在喝着奇恰啤酒嗎！」

    她是個三程序者，當她鼓起力量地吶喊，聲音就能清晰地傳遍全場，把那些咿咿嗡嗡的聲響都爆破開去。

    頓時間，這個宴會廳里寂靜下來，一張張臉龐怔着，目光更加聚向那個紅髮之人。

    「奇恰啤酒」是什麼，這一兩天已經傳開了。

    但伊麗莎白-斯特林想說什麼……

    如果是一般人鬧事，已有安保人員上去抓人，現在卻只能提防着她的舉動。

    「莉茲！」希德-雷擴喝止了聲，周圍的年輕食血者都皺起了眉。

    他們意識到不好，伊麗莎白不是安琪，不是隨便扔炸彈、胡亂撒野的那種人。

    那邊，伊麗莎白聲音高亢地說着：

    「我看不到奇恰啤酒對銀行系統有什麼利益可言，更不要說最大利益。

    「最大利益應該是把成本降到最低的工業流水線啤酒，機器從人嘴的咀嚼快，工業酵素也比人的口水更精確，更不會有那些殘害少女所造成的相應成本。

    「那些少女離開農場後，就算去了衛城山，去了伊甸湖，成了女僕、情人、培育超凡後代機器，這些完全可以通過正規招收來達到目的，哪怕是狂歡派對的儀式祭品，也還是有損失最少的方式。為什麼要付出那麼大的成本去製造釀酒姑娘？」

    伊麗莎白已經做過簡單的調查，說着這番話語，她的心在痛，也在燃燒。

    眾人的面色紛紛變化更大，希德-雷擴揮手讓安保上前阻止伊麗莎白再說下去。

    就是那個似在大放厥詞的特障人，讓這裏的食血者們感覺到了一股危險。

    伊麗莎白！淺星樂在那邊焦急不已，在這裏不能亂說話啊，會惹出大麻煩的。

    「食血者，只要你們腦子清醒，就知道這不是什麼最大利益。」

    伊麗莎白轉目望向希德-雷擴他們，也看向那些預備食血者和潛在特障人，至於幾個走上來的安保人員，她緩緩地拔出半截劍，他們就都停下。

    如果與她打了起來，不管怎麼樣，這些安保都有責任要擔，因此遲疑着。

    「這不是最大利益，是以一種欺凌掠奪女性來獲取原始樂趣的行徑，恰好是只有人類才會樂在其中的人性一面。

    「在以最大利益運行的系統里，奇恰啤酒不應該存在。」

    伊麗莎白看着那些神情沉了下去、握着酒杯說不出話的食血者，高聲道：

    「只要你們喝着奇恰啤酒，你們就別談什麼最大利益，你們不是食血者，你們沒資格談資本，你們只是封建制奴隸制的餘孽！」

    最大利益和奇恰啤酒，是矛盾的兩個東西。

    伊麗莎白環顧死寂的周圍，說話啊，反駁啊，如果不說話，這就是你們的心魔了。

    這就是阻礙着你們在超凡道路繼續前進的大石，這也是我的勝手。

    「哈。」希德-雷擴已不再叫喊安保，臉容上扯起微笑，好一步棋……

    在周圍，不管是貝絲蒂-雷擴還是夏洛特-斯特林，這些預備超凡者們也都怔着。

    他們雖然還不是超凡者，卻早已在學校上過足夠多的超凡課。

    他們聽得懂，食血者們更聽得懂，就連淺星樂那樣的次品也都明白。

    伊麗莎白-斯特林正在抓着一個問題進行着一種不亞於精神攻擊的攻擊。

    這個問題，這種質問，會使回答不出來的食血者有了心結，有了程序錯誤。

    因為超凡程序是靠着人的神經與人格去運轉，每個突破都需要人格上的領悟突破。

    而「最大利益」是食血者職業系的核心意象，食血者不是屠夫，不是行刑人，他們不享受奇恰啤酒那種樂趣，他們一切都只講究利益。

    那麼為什麼，又會存在着奇恰啤酒呢？

    一旦食血者們落入這個問題，自己都不相信這一套，阻礙就來了。

    或許聯合區那些老食血者早已通透，但這些年輕食血者和預備食血者繞不過去。

    這個問題必須被解決。

    此時此刻，全場靜默無聲，食血者們說不上來，而那些非超凡者則是不敢多言。

    一眾的時裝設計師和名模們，只當自己完全沒聽過這番對話。

    但他們已經不禁在擔心，因為聽到這番話，自己可能會有的什麼麻煩……

    噔噔，腳步聲響起，打破了沉寂。

    伊麗莎白往宴會廳外面轉身走去，在路過那伙還未超凡的女生們時，她停了停腳步，看過她們怔怔的年少面孔，夏洛特、卡倫都在。

    「你們就是些深閨寵物，另一種奇恰啤酒。」

    她說道，自己曾經也是，現在不是了。

    「睜開眼睛看看啊，看看這個世界，看看自己，不要再沉在一副高貴天真大小姐的模樣里了，不要把自己交給別人，很嘔心。」

    伊麗莎白感覺到，在夏洛特、卡倫等幾位潛在特障人身上的同誓光芒，正在光亮。

    她繼續抬步走去，路過希德-雷擴的時候，腳步不停，只是拋下了一句：「將殺。」

    她要前去中心區新世界銀行大樓，要向聯合區申請禁止奇恰啤酒。

    當然，伊麗莎白也準備好迎戰聯合區的雷霆之怒。

    ……

    衛城山區，伊甸湖區，花園區，都在傳開了一件事。

    伊麗莎白-斯特林發瘋了，在位於全景酒店舉行的一場時尚晚宴上大放厥詞，使當晚會場的氣氛僵硬，晚宴提前結束。

    本來，即使如此，她的話也可以被完全封殺，在宴會之外不會有人知道。

    但伊麗莎白-斯特林做的不只是這些，那個晚上她還同步發出了大量郵件，街頭上也開始出現議論，不知道是不是她指派人去散播。

    奇恰啤酒在最大利益系統中的問題，被她掀了起來，掀成了一道巨浪。

    ……

    當伊麗莎白的申訴得到會談機會，走進中心區新世界銀行大樓，是這天早上了。

    朱蒂作為安保跟隨在旁邊，也知道什麼是奇恰啤酒，知道斯特林小姐在做什麼。

    有一些事物越來越在朱蒂心中產生動搖，只是她仍然想要相信，「奇恰啤酒」不是銀行母親的本願，一定不是，是系統里一些下面的人滋生了腐朽。

    伊麗莎白手持劍寶，進了光潔、明亮、肅靜的大樓，繼而來到一個通訊會議室。

    大理石地板也是光潔明亮，她站在會議室中間，四周是一塊塊連結成了多邊形的落地可視屏幕，此時顯示出了不同的電子合成面孔。

    多數是男性，也有幾個女性。

    這些面孔背後都是聯合區的仲裁人員，代表着那邊對於這件事的意志。

    「伊麗莎白-斯特林，聯合區想聽你在時尚晚宴上的行為進行解釋。」

    一個男性的電子合成音響起，沒有任何的情感波動，像是一個最合格的食血者。

    「首先就我個人情感，我不喜歡奇恰啤酒。」伊麗莎白徐徐地說道。

    她看着那些合成面孔，與上次這樣對峙着它們的時候，她已經又經歷和成長了很多，能站在這裏說明她還是做了點事情。

    「就銀行系統、食血者培養系統而言，我也認為應該要禁止奇恰啤酒，這種只為了滿足個人私慾的封建特權是對系統的破壞，殘暴的歡愉終將以殘暴結束。」

    「你在以一種製造食血者程序錯誤的方式想要達成你的訴求。」男性合成音說道。

    伊麗莎白早已想過，為什麼聯合區允許她的存在。

    這確實是一個自身已成生命且牢固的系統，它有多方面的考慮。

    包括對沖，包括轉換形態以此繼續千秋萬代，所以它准許改革派存在。

    「我上次就跟你們說過，我是個改革派，而改革有時候就是爆裂的。這種爆裂連聯合區也需要忍受，因為聯合區可能也有着需要被改革的部分。」

    伊麗莎白說得平靜而堅定，「一個舊有的系統看不到新系統的模樣，只有像我這樣年輕的改革派才看得到，有時我會使上一些手段達成訴求，不是我要破壞，是革新。」

    通訊會議室里靜了下來，那些電子面孔似乎都在審視着她，又似在做着溝通。

    過了半晌，那個男性合成音才又響起了：

    「聯合區認為，你對奇恰啤酒的理解過於片面。

    「奇恰啤酒這種被你稱為的殘暴歡愉，也是一種契約，一個締結，一個劃分階級的工具，也是階級利益所在。超凡者始終是少數，最喜歡喝、喝得最多奇恰啤酒的不是食血者群體，而是市政、各界的很多人。」

    伊麗莎白頓着了話，眼眸凝動……

    「這不正是說明我們的系統出問題了嗎？」她問道，「這是一種低效的方式。」

    「伊麗莎白-斯特林，你在做着一些非常危險的事情，這次是對你的一個警告。」

    那個男性合成音又說，「聯合區決定，奇恰啤酒將會被取消，不會再有新的啤酒倉庫。但你不妨想想，新的奇恰啤酒又會是什麼？聯合區認為，總會有奇恰啤酒。」

    伊麗莎白真不由笑了，苦中作樂地笑了。

    危險？我一直都在做着危險的事情，還會繼續做下去。

    我不管你們要搞奇恰啤酒，恰恰啤酒還是什麼酒，我認為，總會全部沒有！

    「紅雨團和警視廳將會破獲大案。」她說道，「有些女孩該回到家人身邊了。」

    「不，她們會進入衛城山，延續她們之前的定位，發揮最後的價值。」男性合成音說道，「這就是聯合區對於這件事的所有決定。」

    伊麗莎白還在笑着，心中的憤怒還在燃燒。

    殘暴的歡愉終將以殘暴結束，有一天火焰會燒遍全城。

    而那些女孩終會得到自由，她們會的。

    ……

    茫茫遼闊的荒野也鋪上了冬季的顏色，草木都凋零了，更加顯得荒蕪蕭索。

    但當一輛巨無霸大卡車駛過，飄出的歌聲，還有車廂里熱鬧的談話聲都添着生機。

    麥金妮站在車廂內的一個窗戶邊望着外面，這種荒野景象是她以前從未親眼看過的。周圍的女生們也擠在旁邊張望，興奮地說着話兒。

    那個出逃夜晚後，又趕了兩天路了，這已經是她們逃出來的第三天。

    車上有餅乾和瓶裝水，每天會下車休息幾次，這幾天就這樣過來了。

    「我們這是去哪呢？」

    「面具先生是好人吧，他很溫柔……」松島織子在說。

    「他對我們真好。」克里蒂婭也讚嘆。

    那個把她們救出來的男人被她們稱為「面具先生」，因為他一直戴着個笑臉面具。

    她們不知道他是誰、他長什麼樣子，但與他相處得越久，她們越喜歡他。

    麥金妮差不多也是這樣，一開始她心裏不是沒有過忐忑，害怕自己才出狼窩又遭賊手，或者被賣到不知道哪去。

    可現在她早已放鬆了下來，心裏燃起了各種的希望。

    麥金妮不斷想像着面具先生的樣子，那張笑臉面具的背後是怎樣的一張臉龐。

    她好像陷入了一場戀愛，雖然面具先生不屬於她，她也不了解對方。

    也許因為她年少，但面具先生真有一種魅力，才讓人感覺那麼好。

    面具先生很有耐心，每次下車休息時，對她們每個問題都儘量回答，聲音好聽，話語風趣幽默，也很為她們着想，有移動的遮掩篷準備好讓她們方便時使用。

    昨天晚上，面具先生與她們一起仰望星空，給她們指點星宿的位置。

    這幾天，麥金妮和其他上百名女生，有着比過去一年都更多的歡笑。

    她們每個人自從被關進農場釀酒倉庫，失去的那些笑容與喜悅，又在漸漸回來。

    都是些十幾歲的少女，一旦離開那個陰暗慘澹的環境，又遇着面具先生這樣的人，她們生性的活潑靈氣就迅速恢復了過來。

    面具先生說願意載着她們走遍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但那不該是她們的歸宿，他能陪她們走一段路是他的幸運，但之後她們要自己走下去。

    這時候，麥金妮和其他女生忽然看到，在那邊荒野出現了一支車隊。

    面具先生已經跟她們說過了，是個叫復甦先驅會的荒野部落，千葉-吉布森就在那裏。她們不知道復甦會，卻當然知道千葉小姐。

    也是這個名字讓大家有着驚奇，又很有着期待。

    「我們要到了。」車廂的喇叭傳出聲音，是在車頭駕駛室開車的面具先生在說話。

    車廂里的氣氛頓時躍躍歡動，那邊的荒野車隊響起了打招呼般的喇叭聲。

    麥金妮她們忽然一片驚呼，只見一道銀翼的身影從卡車邊飛過。

    千葉-吉布森！那裝有銀翼的年輕女人飛在半空，陪着卡車一同前進，她時而高飛過去，時而低飛下來從車窗掠過，展露着她的笑臉。

    車廂內轟動了，眾人都激動了起來，真的是千葉小姐。

    「就是她，就是她！我認得出她的眼神，別人可裝不出來。」克里蒂婭叫道。

    她們其實被關在農場有段時間，不知道千葉小姐的新電影，更不會知道她被超凡演員扮演着的事情，但面具先生也都告訴了她們。

    現在這位才是千葉小姐，像她們一樣為了自由奔向荒野的千葉小姐。

    大卡車漸漸停了下來與那支車隊會合，很快，面具先生打開了車廂的門。

    外面荒野的寒風呼嘯，她們卻滿心熱切。

    上百名的少女開始下車，麥金妮也隨着這股浪潮而去，她當時是第一次衝出倉庫的人，而現在很多人都爭相走下去。

    面具先生，千葉-吉布森，還有一些由越野車與皮卡車組成的荒野車隊。

    那些荒野自由人離得還有點遠，沒什麼叫嚷呼喊，只是微笑，似乎害怕嚇着她們。

    「各位，歡迎加入復甦先驅會。我是千葉-吉布森，你們的嚮導。」

    一眾女孩已圍着了千葉小姐，為對方的歡迎笑語而歡呼。

    而那股無法回家的難過，這幾天面具先生已經陪着她們過了最難的那關。

    面具先生就站在那裏，黑外套與牛仔褲，身影高大瀟灑，雙手手指有着字母紋身。

    麥金妮望着他，感覺快要離別了，心中不舍，「面具先生，謝謝你……」

    「不，謝謝你們自己，是你們踏出那一步，你們救了自己，也救了我。」面具先生說道，「一想到你們要不斷嚼玉米，我就很不好受，現在不會了。」

    那邊，莫瑞莎也走來了，對千葉使使眼色，這就是我愛的人。

    一眾少女都望向了面具先生，聽到他又說：「在我看來，那是一種褻瀆，因為少女的愛吻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

    忽然，麥金妮忍不住走上去，踮起了雙腳，輕輕地親吻了他那張面具的臉頰一口。

    頓時之間，克里蒂婭、松島織子等人，也走了過來，在麥金妮之後，或踮腳或仰頭地親上面具先生一口，然後其他女孩亦都走來了。

    她們圍成一大群，每個人都給他送上一個少女的愛吻，吻他的笑臉面具，臉頰的位置，嘴唇的位置，鼻子的位置，有網格罩的眼睛位置。

    一個個或淡或重的唇印印了上去，帶着她們的感謝，她們的熱誠。

    少女們以親吻打破了距離，把那張原本是隔着人與人的面具變成親密之物。

    「面具先生，我可以看看你的樣子嗎？」麥金妮問道，像個熱戀少女的期盼。

    其他的女孩也想看，也紛紛出言請求，她們就見到面具先生抬起紋有字母的右手，把系戴在面部的牛仔笑臉面具摘了下來，露出一張微笑的臉龐。

    麥金妮不由瞪大眼眸，心頭像被重錘了一下，砰然而動。

    那張臉龐只比她想像中的模樣更好，更為帥氣，有着一份瀟灑不羈。

    周圍的少女們一片轟然，她們看到了心愛之人。

    之前並不確定，但看了面具先生的長相後，她們確定了。

    「我就送你們到這裏了，再見。」面具先生說罷，手上拿着面具，轉身走向復甦會為他準備好的一輛越野車，卡車留給他們繼續運人用，而他開這輛越野車走。

    這時呆着了的麥金妮才如夢初醒，激動地追上去問道：「我們還會再見嗎？」

    「面具先生，你叫什麼名字呢？」

    「我能跟你走嗎！」

    很多女孩兒也都在追着，叫喊着，「我想跟你走啊！」

    她們只見那人揮了揮手，拉開越野車車門坐了上去，引擎一響，就開動車子離去。

    橙紅的越野車在荒野上漸漸地遠去，駛向南邊流光城的方向。

    他帶走她們的愛慕，也帶走她們的柔弱。

    像面具先生早已說過的，她們必須自己強硬起來。

    麥金妮還是追着奔出了很遠，才漸漸停步下來，面具先生，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啊，這畫面真好。」那邊莫瑞莎看着，入迷地說道：「我回去要畫下來。」

    「你好像一點不在意。」千葉不禁問莫瑞莎，女孩們去追林賽了，她就沒被圍着。

    「阿賽只是愛護但不喜歡她們。」莫瑞莎一副我很了解的語氣，「只有那些又漂亮，身材又好，充滿激情，放得開玩得來的女中豪傑，才是他的菜。這些小妞對於他，還沒有足夠的魅力。」

    前來的荒野車隊裏其中一輛越野車，是一個戴着面罩的高大纖瘦的女人開的，跟着千葉而來，之前她在車上看着事況，而這時也走了上來。

    「怎麼回事呢？」幽靈女問千葉，對這些少女又好奇，又若有所思。

    幽靈女知道千葉-吉布森，只是以前不知道她也是一名「分享者」。

    「是些被禁錮的女孩。」千葉笑說，「現在自由了。」

    幽靈女望着在原野寒風中開始轉身走回來的少女們，想着什麼，說道：

    「我可以教她們怎麼戰鬥，她們都可以戰鬥，我以前當過特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