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恢復舊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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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長整個人都不好了,前不久不是說賈魯圍攻濠州嗎?後來傳出十萬大軍鳥獸散的消息。就有人說賈魯戰死在了軍中,屍首無存。
又聽到消息,元廷給了紀念這位大忠臣,還給他立了衣冠冢,寫了聲情並茂的悼詞,家裏頭也給了不少賞賜,極盡哀榮。
可是這位應該在墳里的賈老尚書,居然大模大樣,出現在了驢牌寨,還是跟那位張先生一起來的!
李善長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是什麼道理。
而且他還冒出了好些奇怪的念頭,比如賈魯詐死,是為了哄騙其他的紅巾,朱元璋所向披靡,應該是有朝廷撐腰,要不然哪來的這麼多鎧甲……那他過來投靠,豈不是自投羅網?
李善長脖子冒涼氣,魂兒都沒了一半,險些嚇死!
正在他魂不附體的時候,突然背後出現一個沙啞的聲音。
「李先生,上位叫你!」
「啊!」
李善長怪叫一聲,覺得天都塌了,兩條腿也不管事了,就往下倒……幸好費聚手疾眼快,把他給扶住了。
「李先生,你病了?」
李善長抓着費聚的胳膊,總算沒有倒下去,可雙手顫抖厲害,額頭密佈黃豆大的汗水,連話都說不出來。
費聚也鬧不清楚,這位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會是抽羊癲瘋吧?
費聚也是着急,軍中一向缺少文官,以前只有小先生一個,好容易又來了一個,可不能出事啊!
費聚情急之下,背起李善長,撒腿就讓帥賬跑……他這一跑,可把李善長嚇壞了……完了,好不了了,自己的腦袋八成是沒了!
什麼叫自投羅網,什麼叫作繭自縛……自己聰明了一輩子,卻硬生生把自己給坑了。
這跟挖個坑,然後自己跳進去有什麼區別?
老李是追悔莫及。
在帥賬里,朱元璋卻是談笑風生,「先生怎麼把賈老大人帶來了?」
張希孟道:「我聽聞主公拿下了驢牌寨,對面就是橫澗山。湊巧的是橫澗山的知院老張是賈老大人的部下,我琢磨着請老大人幫忙,最好兵不血刃,就把橫澗山拿下來。定遠縣落到咱們手裏,滁州就唾手可得了。」
朱元璋用力點頭,這個辦法的確是好,他把目光落到了賈魯身上。
此刻的老賈臉色微紅,依舊沉吟。
張希孟自然能看出賈魯的為難……但是他卻不以為然。你個老傢伙,替元廷幹了那麼多事,又包圍濠州,還得大傢伙差點挨餓。為了救你,又花了無數的好藥材。
這都是代價,讓你出點主意,怎麼就這麼費事?
別人在乎賈魯的身份,張希孟可不在乎,只要抬出叔祖,問一句元廷還值得留戀嗎?立刻就能讓賈魯老實。
張希孟真的要開口,卻不料朱元璋攔住了他。
「攻打橫澗山的事情不忙……賈老大人,咱這裏正有一點事要請教。」朱元璋就把李善長說的方法講了,賈魯認真聽着,平心而論,他很了解這套想法,不由得說道:「此人可在衙門做事?」
朱元璋點頭,「是個書吏。」
賈魯若有所思,點了點頭,果然不出所料。
「老大人以為他的想法如何?」朱元璋追問了一句。
賈魯忍不住輕笑,「若是沒有他……此人可為公之腹心!」
老頭指着張希孟,意思是沒了張希孟,李善長就能當心腹重用了。
朱元璋眉頭一皺,心裏頭也有了主意。
說到底那個姓李的,和他的想法不一樣,能不能用,還不好說。
正在老朱猶豫的時候,張希孟好奇,「主公,這人是誰啊?」
「叫李善長,頭兩天主動投靠的。」朱元璋說得很隨意,仿佛不值一提……可張希孟聽來,卻是大吃一驚。
這傢伙怎麼來了?
不是說進攻滁州的時候,才來投靠嗎?
難道說是自己替老朱揚名,動靜大了,把李善長提前吸引過來?
怎麼評價李善長呢?
貌似很困難。
他的結局的確悽慘,他這個人也的確有些致命的缺點……但是有一樣誰也不能否認,李善長的行政能力着實是太強了。
朱元璋打天下,不管出兵多少,仗打得多大,幾乎沒有缺過糧食,哪怕是一口氣從南京打到大都,也是供應充沛。
僅僅是這一條,就可以看出李善長的恐怖之處。
他絕對是當世少有的政務人才。
至於李善長提出的建議和他不同,張希孟也很理解,要是李善長跟他想法一樣,那才出了鬼呢?
「主公,欲成大事,必須廣納人才,海納百川,才是成大事的格局。」張希孟笑道:「若是主公願意,我想跟李先生談談?」
朱元璋答應,讓人去請李善長。
只不過賈魯在旁邊一聲不吭,他看了看張希孟,發現他躍躍欲試,似乎對李善長很感興趣。
老賈深吸口氣,「這個李善長既然是在衙門裏做過書吏,必然是個精明難纏的……老夫想先和他談談。」
賈魯開口了,張希孟一怔,你是瞧不起我?覺得我對付不了李善長?
賈魯迎着張希孟的目光,微微一笑,對不起,你還真不行!
張希孟思忖了片刻,也只能無奈點頭,李善長是個狐狸,那就只能讓老狐狸出馬了。
……
所以李善長被費聚背進來的時候,只看到了賈魯在場。
李善長瞬間懵了?
難道自己真的猜對了?
「老大人,拜見老大人!」
李善長從費聚背上滾下來,直接五體投地,汗流浹背,跟水裏撈出來似的,連聲音都帶着惶恐。
賈魯也被弄得有點迷糊了。
怕成這個樣子,你還來投靠紅巾軍幹什麼啊?
「老夫早就不是元廷的什麼尚書大人,不過是無用老朽罷了……倒是你,怎麼認出老夫了?」
李善長哪敢隱瞞,忙道:「是,是當初治理黃河的時候,小的帶着民夫去河堤,有幸見過老大人。老大人不辭勞苦,親力親為,讓人欽佩!」
「開河變鈔,亡國之舉,又有什麼好欽佩的!」賈魯直接道:「聽聞你願意投靠朱將軍,又給朱將軍諫言,老夫以為你是遇到了明主,應該仔細輔佐,成就大業才是。至於元廷,已經是末世之相,命不久長,你也算是當世俊傑了。」
李善長吃驚非小,賈魯勸自己投靠朱元璋?
是真的,還是假的?
此刻他的腦袋也清醒了不少,賈魯詐死,能有什麼意義啊?十萬大軍都沒了,元廷就算想作死,也不是這個法子。
分明就是賈魯被抓了,而且還投靠了朱元璋。
李善長久在官府,心理素質極好。他只是突然被賈魯嚇到了,以至於方寸大亂,胡思亂想。忍不住暗罵自己糊塗,所幸沒有胡言亂語,不然還真不知道怎麼收場!
李善長定了定神,覺得朱元璋更厲害了,居然能把賈魯俘虜,還能讓老頭替他效力,自己真是沒看錯人。
奈何那本小冊子給了他不小的陰影,讓他很不安。因此李善長仗着膽子道:「老大人,小人看到了一本冊子,上面寫着一些有關田產丁口的事情,敢問可是老大人的手筆?」
賈魯搖頭,「老夫寫不出來,那是一位小友寫的。」
「就是那位張小先生?」
「嗯!沒錯。」
李善長深吸口氣,又道:「老大人,土地田畝之事,關乎重大,上位想成就霸業,或許該找更老成持重之人才是,那位張小先生怕是年紀不大吧?」
「他的確不大,今年應該有十三歲了。」
李善長一聽簡直要翻白眼了,自己的兒子都比他大許多啊!
「老大人,這麼做是不是有點兒戲了?」
賈魯一笑,「兒戲?你要是知道那位小友的身份,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那……他是什麼人?」李善長小心翼翼問道。
「他的叔祖就是雲莊先生,是我的恩師。」
李善長愣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是誰,頓時驚呆了。
「他,他怎麼會投靠紅巾?」
李善長覺得自己這種小吏投靠紅巾情有可原,張家的人,怎麼也會投靠紅巾啊?朝廷對他們可不薄啊!
賈魯看出了李善長的心思,微微暗笑,幸虧自己過來,否則還真不好談。
「你聽說過鄭思肖嗎?」
李善長苦笑搖頭,這個他真不知道。
「那你聽說過文天祥嗎?」
李善長哭了,這位三歲孩子也知道啊!
賈魯長長出了口氣,又問道:「你家裏有田嗎?」
「有……有一些。」李善長訕訕道。
「肯定該有,不然你也沒法讀書。」賈魯道:「那這些田可是你的?」
李善長怔住了,難道不是嗎?
他租給佃農,每年收穫租子,怎麼不是他的?
賈魯長嘆一聲,「可是鄭思肖不這麼看,他的畫中無根無土……寓意地都被蒙古人搶走了,天下漢人,皆是亡國之人啊!」
李善長愕然,只能附和道:「確實是蒙古人坐了江山!」
「所以要把天下奪回來!」賈魯突然語氣加重,「文丞相一片丹心,獨木難支,少帝蹈海,崖山遺恨,大宋終究是亡了!如今朱將軍率領虎狼之師,恢復漢家舊山河,青史有幸,日月同光。你能歸附朱將軍,成就大業,着實是眼光高明,日後的成就,不可限量啊!」
李善長聽到這裏,渾身震顫,瞠目無言。自己的選擇,竟能彪炳史冊,百世流芳?那,那自己還需要在乎難點土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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