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掄語來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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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希孟的府邸自然沒有什麼金銀財寶,至於名貴的字畫,那也是不可能的。
「張相果然是安貧樂道,吾輩楷模啊!」汪廣洋跟着讚嘆,其餘人也跟着附和。說實話,一想到自己家裏的擺設,再看看張府,除了可能寬敞一點,其餘方面簡直一無是處。
這一屋的竹器,只怕還不如一張紅木雕花的太師椅值錢。
不行,絕對不行,回家之後,趕快把那些字畫全都撤了,把家具也都換了,不然的話,哪天上位過去了,按照張府標準檢驗各家,估計他們都要跟李夢庚做伴了。
可是眾人之中,也有明白怎麼回事的。
李善長就看得清清楚楚,張希孟本身就如張夫子之稱,同輩人中,哪怕賈魯、朱升這種,誰有臉寫個字,掛在張希孟的家裏?還要不要老臉了?
至於前朝人物,掛誰合適?
蘇東坡的?
他名氣倒是不小,但他是個典型的中間派,放在這裏,只會拉低張府的格調。
一般的才子不行,那些理學大儒也不行,你總不能在張希孟家裏掛上「存天理,滅人慾」的條幅吧!
李善長思索了少許,他就悲哀發現,張希孟這傢伙簡直無懈可擊,金剛不壞了。
屬於那種站在泰山之上,俯視蒼生的人物了。
妖孽啊!
李善長急得咬牙切齒,難道就沒有辦法,把張希孟拉下來嗎?
老李焦急想着,突然看到了江楠……幾乎剎那,李善長就想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想直接朝張希孟動手是不行了,只能從他身邊人下手。
只盼着張希孟快點成親,也不用管是誰,娶妻生子,有了孩子,或許就有了把柄,到了那時候,張希孟也就沒有現在這麼輕鬆了。
李善長盤算的時候,楊憲捅了捅他,「李相,大傢伙都去東跨院了。」
李善長打了個激靈,急忙快步過來。
此時朱元璋帶着群臣,在一架架的書籍前面踱步。
別的不說,張府的書那是多的嚇人。
如果僅僅是多,也就罷了,不少書上,還有張希孟的評閱,他會在中間夾一些紙條,上面寫着對某些觀點的評價。
這裏面可不只是兩漢唐宋儒家的文章,包括論語孟子,張希孟都沒有客氣,老朱隨手拿起論語,竟然發現裏面掉落一本小冊子,上面赫然寫着《掄語》。
老朱好奇,往下看了兩行字,立刻老臉就變了色。
這不是胡說八道嗎?
張先生啊,咱是讓他們過來開眼的,不是讓他們看你誹謗聖賢啊!
朱元璋正在沉吟之際,汪廣洋探着頭,已經看見了幾行字:朝聞道,夕死可矣!
早上聽說了路,晚上就把人打死了……體現了夫子報仇不隔夜的尚武精神。
君子不重則不威:君子不重拳出擊,就不足以樹立起威信。治國當嚴厲,亂世用重典。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大凡變法改革,猶豫就會困難重重,果斷出擊,打廢舊黨,才有成功的可能。孔夫子洞察變法奧妙,王安石若能領會孔子真意,斬司馬光,族滅富弼、文彥博,則變法成矣!
……
汪廣洋看到這裏,腦子已經凌亂了,我的老天啊!
這麼多年,難道我看的論語都是假的?
張相解釋的才是夫子真意?
正在汪廣洋遲疑之時,朱元璋猛地回頭,一眼看見了他,死死盯着。分明在警告他,你別胡說八道!
汪廣洋腦筋快速轉動,這輩子他都沒有這麼焦急過,額頭上都憋出了熱汗。誰料他福至心靈,竟然想到了一個絕妙的理由。
「上位,自古以來,孔孟之道,被太多腐儒曲解,諸如以德報怨等等,歷來爭議不斷……張相乃是當世大賢,洞徹古今,學問通天。張相的這部《掄語》看似是玩笑,實則是以戲謔滑稽之法,提醒世人,如何把握聖賢真意,如何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用心良苦,自是非凡!」
聽汪廣洋這麼一番解釋,朱元璋都開始懷疑起來了,莫非張先生寫的這份《掄語》,真的用心良苦?
就在這時候,楊元杲、阮弘道、宋濂等人都湊了過來,紛紛請求一觀。
大傢伙一邊傳閱,一邊驚嘆,有好幾個人還煞有介事道:「上位,孔夫子身處大爭之世,文武雙全,所謂亂世用重典,這等道理孔夫子最清楚不過了。以臣等觀之,或許張相的意思,更接近聖人本意啊!」
又有人跟着道:「我們過去都知道孔夫子主張仁政,但孔夫子對少正卯之流,也是果斷處斬,毫不客氣。這就說明孔老夫子絕不是主張宋襄公那種仁義。他說的是大仁大義,鏟奸除惡,匡扶社稷,雷霆手段,菩薩心腸,這才是孔夫子的真心啊!」
……
江楠眼珠轉動,她一直在張希孟的身邊,此刻也忍不住低聲道:「張相,他們說得對嗎?」
張希孟翻了翻眼皮,我就是個寫《掄語》的,我懂個屁的掄語啊!
「這是我給朱英寫着玩的,他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江楠瞬間懂了,險些笑出來。
不過笑歸笑,但是這事也未必真的只配一笑了之。
誠如汪廣洋所言,儒家主張,已經被曲解太多……或者說,歷代都在根據自己的需要,不斷填充內容,導正方向。
趙宋的理學就和漢儒有着天差地遠的區別。
如此想來,張希孟主張重定綱常,再造乾坤,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
瞧見沒有,這就是話語權的霸道之處。
不辯經,自有江南大儒為之。
不少人都覺得打開了思路,有了別樣的領悟,咱們張相公還真是非比尋常!
「上位,和氏之璧,不飾以五彩,隋侯之珠,不飾以銀黃。其質至美,故物不足以飾之。張相學問通達古今,人品操守,冠絕當世。這是上天賜賢者,助上位成就霸業啊!」李善長躬着身軀,不吝溢美之詞。
其餘眾人,也是紛紛讚嘆,有人說張相安貧樂道,有人說張相德比武侯。
張希孟在這一天收穫的馬屁,比過去幾年加起來都多。
不過最後還要聽朱元璋的總結,「咱領你們去看了李夢庚的府邸。他在家中,睡着一張象牙描金的大床,足有兩丈多寬!他有多大的身板,竟然要睡這麼大的一張床?貪圖享受,忘乎所以,這就是一人變壞的開始。大凡貪官,都不見得是生下來就貪贓枉法,視律法為無物。」
「有太多的人,都是掌權之後,經受不住引誘,或是貪財,或是好色,或是愛名……總而言之,讓人抓住了小辮子,有了把柄,不得不受制於人!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
「今天咱讓你們看,就是告訴你們大傢伙,以張先生的身份,穿布衣,睡竹床,自種自吃,自得其樂。捫心自問,你們是德行勝過張先生,還是功績在張相之上?」
老朱威嚴地掃視所有人,冷笑道:「前些時候,因為俸祿的事情,還有不少人跟李相鬧,覺得咱給的少了,沒法像宋代的士大夫一樣,高高在上,為所欲為!咱不需要你們像張相一般清貧減省,可你們還想吃龍肝鳳髓不成?咱給的俸祿,足夠你們身穿綢緞,餐餐有肉了吧?」
「咱在這裏告訴所有官吏……在咱治下,沒有什麼升官發財之說,要是覺得咱刻薄吝嗇,你只管去投靠張士誠。咱只是提醒所有人,當咱們吳國大軍開過去的時候,玉石俱焚!」
這番話說完,所有人無不悚然。
老朱就是這個脾氣,他是想着語重心長,和和氣氣講道理。
但是到了最後,依舊不免殺氣騰騰。
咱可以保證你們衣食無憂,生活無慮,但也僅此而已。還想讓咱把你們當祖宗供着,支撐起你們奢侈的享受,過分的愛好,那是想也不要想了!
朱元璋看了眼江楠,又想起了一件事。
「還有,咱已經禁了畫舫青樓,不許這種害人的地方存在。但是李夢庚堂堂尚書,竟然還敢明目張胆,把兩個女子弄到府里,還跟她們吹噓本事了得,自封丞相,醜態百出,令人作嘔!」
「現在就讓拱衛司派人,立刻嚴查到底……對了,江提舉,你還知道有哪些女官嗎?」
江楠急忙道:「回上位的話,在度支局有三位女主事,下面還有幾十位女賬房,其中就有從揚州青樓解救出來的女子。她們在這幾年裏,利用所學本事,通過考核,成為書吏,正在為上位效力!」
張希孟也補充了一句,「主公,這些女賬房算賬本事極強,這一次關於李夢庚一案,她們就做出了不少貢獻,切莫以為她們是女子,就小覷這些人。如果還有人不服,可以從其他各部抽調書吏,跟她們進行比試。」
朱元璋用力點頭,「咱知道了……這樣吧,抽出五個人,均授予百戶銜,讓她們去拱衛司,督辦此事,一定要查清楚所有暗娼,不管是從外面進來的,還是本地的培養的,尤其是牽連到拐***良為娼,一律嚴懲不貸!」
老朱頓了頓,又補充道:「幾位參與辦案的女百戶,如果有人暗中議論,私下裏嚼舌頭根子,污衊詆毀,也不要客氣,一律杖刑二十,嚴重的發配,充作苦役!」
「再有,今天的所見所聞,你們都要告訴下屬,禮部還要公之於眾,讓百姓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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