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 搏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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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鴦說出這話時,腦海中浮想過面前男孩可能的種種舉動,可他自持沒有說錯什麼,修為又高,只微微低頭,做出謙遜的樣子。
『我不壞規矩?你又能如何?』
但他遲遲沒有聽到答覆,眼神很快停在李周巍面上,黑色的瞳孔移向狹長的眼角,流露出陰沉的揣摩之色,不躬不拜,甚至有些居高臨下的氣勢。
他這一窺正正對上眼前這位世子的眸子,頓時心中一空,滿心的陰鷙與傲慢仿佛被看得一乾二淨,心道:
「壞了。」
轉瞬之間,面前的李周巍突然上前一步,陳鴦只覺得喉嚨一緊,一雙手如閃電般猛然間順着他的脖頸向上,死死扣在他的脖子上。
「你!」
他怎麼也不曾想到面前的李周巍會突然暴起,偏偏如同虎豹撞來,勢大力沉,一時間身形不穩,撲通一聲被推倒在地。
「嘭!」
陳鴦的後腦狠狠撞在石質地面上,撞得眼冒金星,這一撞不可謂不重,若不是他是胎息四層的修為,這麼一撞多半要昏迷過去。
他心中的毒火一下燎上喉嚨,雙手虛抓,腦海中浮現出數道法術,這才克制住驚怒,卻發現對方已經跨坐上來,按壓住他的胸膛,把他的兩手支在兩邊,一時間什麼法術都掐不出來了。
陳鴦呼吸不得,偏偏又被控制住了施法姿態,頓時心中一慌,可他也不是簡單之輩,腦海之中迅速反應過來,只去掰他的手。
「他的修為比我低得多,只要我運起法力,立刻就能反制住他!」
他這念頭才浮現,李周巍卻很果斷地鬆了手,騰出手來,抄起案上的墨硯,乾脆利落地砸在他腦袋上,當下砸得陳鴦額前紅黑一片,黑色的墨汁暈染開,兩眉怒挑。
「去你娘的。」
這一砸頓時讓他兩手一松,陳鴦畢竟是胎息四層修為,僅僅眼前迷糊一瞬便反應過來,滿腔的輕蔑與怒意終於遏制不住,兩手扯在李周巍的衣物上,要將他拽起。
陳鴦並非尋常孩子,陳家近百年下來也有不少劍術與手段傍身,要說練氣築基不如李家嫡系,可胎息級別的手段還真不差,手中已經亮起青光來。
「鏘。」
可李周巍再度出乎他的預料,只聽一聲冰冷的寒鐵鏗鏘聲,桌案被一腳踢翻,李周巍已經抽出桌案下的長戟來。
陳鴦手中的青光停在手中,閃着寒光的長戟鋒芒直直地頂在他脖頸上,冰冷的金屬寒氣刺激得他一身寒毛卓立,滿腔的怒恨迅速泯滅下去,收斂起來。
『娘的…有誰會把長戟放在案下!又不是貼身寶劍!他隨時提防着有人刺殺他不成!』
可來不及多想,喉嚨一陣刺痛,陳鴦連忙緩步向後,對上那暗金色的眼睛,看不出一點情緒,院中一時只餘下兩雙靴子在地面上一前一後的摩擦聲。
李周巍一言不發,兩眼平靜,一步步將他逼至牆角,這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休要用這眼色看我。」
陳鴦頓了頓,熟絡至極地收斂起面上的表情,迅速偽裝起來,那些個狡詐、輕蔑、審時度勢的舉動通通不見。
可他卻覺得李周巍的手越捏越緊,長戟往前一動,用力一抵,陳鴦只覺得不可置信,心中狂道:
「他瘋了不成!」
「噗嗤。」
長戟狠狠地戳入身後的木牆,陳鴦心中終於山崩地裂般地駭起來,汗水順着頭臉淌下,雙腿被抽了力氣,軟綿綿地跪倒,這才低了頭,卻又被眼前人抬起下顎。
他被迫對視着那暗金色的眸子,眼看其中大大小小圓環般的物什在輕輕收縮,仿佛落在金水之中的烏環,沉浮不定。
李周巍從他眼中如願以償地見到驚恐之色,這才默默鬆開手,任由陳鴦軟在他身前,陳鴦則勉力支撐起身子的,依稀看見院前靜靜站着三人。
一人鎧甲烏金,兩肩寬厚,另外一人則白衣飄飄,身後負劍,都不曾說話,靜靜注視着,唯有一老頭快步上來,將桌案扶好,問道:
「怎麼回事!」
陳鴦的血混合着墨汁從李周巍的小臂上一點點滴落,這男孩拱手答道:
「稟大人,不過嬉戲打鬧而已。」
李玄宣嘆了口氣,招了招手,讓等在院外的白猿進來,低聲道:
「先帶下去用靜心咒好好安撫,這孩子受了驚嚇,恐怕要好好休息一段。」
陳鴦被白猿抱起,很快抬出了院子,李玄宣皺眉看着滿地狼藉,隨手掐了幾個法術,又用法力將各個物件擺好,這才安坐下來。
等着李玄鋒坐下,李曦峻這才嘴角噙着笑意坐下泡起茶來,輕聲道:
「這陳家小子…倒是有點意思。」
李玄鋒只仔細觀察着李周巍,隨口道:
「有些凶樣。」
李玄宣默然不言,倒是李曦峻毫無擔心之色,笑道:
「凶詐有餘,謹慎不足,恃才性傲,不能低首,只好在天賦絕佳,在當今之世能殺人立業,卻遲早要死在自大上。」
李曦峻這話說着,李玄宣微微點頭,一旁乖乖坐着的李周巍卻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他另有所指,默默受了。
「只盼受了挫折能改改。」
李玄鋒挪了挪杯,低聲道:
「這類人改不了的,有如當年的伽泥奚,萬事輕用其鋒,無人是一合之敵,等到大事臨了,就是一死而已。」
李玄宣沉吟了這樣久,終於開了口,輕聲答道:
「這陳家孩子,也就我家世子能降住了。」
李玄宣一句話轉移了幾人的憂慮,笑着摸了摸李周巍,輕聲道:
「這才不到兩年,已經胎息二層承明輪了。」
李玄鋒一直在仔細觀察他,半晌才道:
「我這些日子在南疆和東海來回跑,也特地留意了許多東西,與你們講個清楚。」
他頓了頓,輕聲道:
「第一是這明陽,以往都是道統稀少,只在海外幾個島嶼有明陽遺留,如今因為東火之事,海內海外都有明陽築基出現,漸漸為人所知。」
「這築基最宜子孫,可修行者往往性情漸漸兇悍,要麼越加霸道,要麼越加固執,受了仙基影響。」
李曦峻微微蹙眉,想起山上的李曦明來,李玄鋒繼續道:
「陰陽之中『明陽』對應『厥陰』,道統相補相衝,要注意一二。」
「吳國向西北臨近西海,稱之為稷中,有一陳國,又稱女兒之國,修行便是『厥陰』,當今之世並不常走動,卻要提防。」
李玄鋒囑咐着,李曦峻默默點頭,老人順口說了些近來的事情,李曦峻很是機敏,問道:
「不知鏜金門司徒郴之事…」
李玄鋒面不改色,一口否了:
「與我無關。」
白衣青年若有所思點頭,李玄鋒則拉過李周巍,問道:
「巍兒,明陽是治人之霸道,聽聞有助修行,家中之事,今後也要你多照看一二。」
「周巍明白。」
李周巍點了頭,李曦峻終於忍耐不住,開口問道:
「為何…明哥修行明陽,卻偏偏與諸多描述有些差別。」
李曦峻把李曦明前後的情況說了個乾淨,李玄鋒捻了捻須,輕聲道:
「我看曦明本就不是修明陽的料子!明陽是入世道,如曦峸、承遼這般心思去修,他應該修些十二炁與玉真一類的道統,眼下心思與道統不符,處處違背心意,倒沒了意思。」
「原來是這般!」
李曦峻只覺得兩手發麻,愣愣地把玉壺放在案上,猛然間想起某個月光下的晚上,李曦明似乎預感到了什麼,將【金陽煌元】輕輕交到他手上,要交換兩人的功法。
這青年心中升起火辣辣的疼來,聲音低且沉:
「我等…我等怎麼能明白,只是希望把最好的東西留給他…」
李玄宣在一旁聽着,看着李曦峻的模樣,面上升起罕見的怒色來,只道:
「休要說誰怪誰!哪有這樣的事情!」
李玄鋒從兄長的目光之中讀出責怪,輕聲道:
「我本不該說,如今家中的《明華煌元經》品級極高,曦明從來沒有吃虧的道理,就算他自己來選,也會為了他的大道選品級更高的罷。」
李玄鋒不知李曦峻與李曦明年輕時曾想過交換功法,李曦峻卻記得明明白白,面上是很快恢復平靜,心中慟道:
「這一件兩件我是對不住明哥兒了。」
李玄鋒只交談片刻,並不拖延,起身取出弓來,向着幾人道:
「我便先去了,過幾年再回家中看一看。」
李曦峻與李玄宣一同將他送出去,李玄宣心情還算好,並沒有察覺出一旁的侄孫和弟弟平靜的外表下都是驚濤駭浪,一片哀思。
陡府山,宋家。
宋家的地盤在蕈林原之南,合林郡之北,地盤不大不小,算得上年代久遠的家族。
宋家如今的地盤與自身的實力有些不相稱,尤其是在最後一位築基隕落之後,區區練氣家族更不應該佔去這樣的地盤。
只是宋家曾經出過一女修,寧願委身為妾嫁給了當時從青遲山中下來的一仙門弟子,後來這弟子成了青池掌門,宋女也得益突破築基,宋家便一下發達起來。
不曾想這叫遲尉的弟子後來突破紫府,這福澤便綿延無窮了,縱使宋女只是一妾,卻也能保家中百年昌盛。
「只可惜後人不爭氣,落到這樣的地步!」
袁護獨靜靜地站在鑼鼓喧天的院中,他的容貌比之袁護遠年輕許多,眼窩深陷,鼻子更高,便更顯得有些陰鷙。
下頭的院子之中來迎往笑,卻沒有人敢上前與他搭話,只有宋家家主一臉諂媚地站在他身後,說着些不痛不癢的話。
袁甫堯一身紅袍,笑盈盈地站在院中,青梅竹馬披着蓋頭在後院之中,他可謂是春風得意,財寶與美人通通收入囊中,臉色微紅,顯現出得色來。
袁護獨卻靜靜眯着眼,在院中來回觀察,很快就見到最邊上站着一烏金色甲衣的老人,正抱手而立,冷冷地看着眼前一幕。
袁護獨並沒有用靈識試探,卻憑着直覺感受出此人不同尋常,連忙讓一人上來,輕聲道:
「去查一查,李家有哪個白髮金衣的。」
袁護獨隱隱約約有些猜出他是誰,至少十有八九是前來的李家人,可他絲毫不懼,甚至早有些預料。
「真是能忍,這段時日我一日日在外頭遊蕩,總算是等到你了!」
這口氣袁護獨自忖換了自己是一定忍不下去的,明白李家人遲早會來一趟,可他就等着李家人來了。
「區區退婚,難道能殺了我不成,無非臭罵一頓,最好大打出手,甚至打傷我。」
兩家人鬧得越僵,給到遲家的意思就越明顯,反正怎樣丟不了性命,袁護獨樂得如此。
「只是無論是誰…哪怕是李清虹…也不要是這凶神啊…」
等到手下上來低語了幾句,袁護獨的面色頓時不好看了,喃喃道:
「果然是他!【金庚罡弦】李玄鋒!」
袁護獨自小本就沒有被當作家主培養,也不像袁成盾那樣天賦異稟,光光是修煉到築基就花費了大半生的功夫,哪能不怕?
他天賦並不高,也不擅長鬥法,突破之時依靠了丹藥,在族修之中都只能排上中層,哪裏是李玄鋒的對手!就算是李清虹前來,多半都能在一百回合內要了他的性命。
袁護獨深深呼氣,定睛一看,就發現那雙不怒自威的眼睛已經在看他了。
「該死!」
袁護獨流露出一個勉強且僵硬的微笑,藏在袖中的手猛然間抓住袖子,他早就聽說這個凶人無所忌憚,心中忍不住驚疑起來。
終於,他看見這男子一步一步上前來,在擁擠歡笑中的人群中一點點靠近,人群不自覺地分開一條小道,讓他從容上前。
袁護獨耳邊仿佛只餘下那烏金色靴子在地面上踏出的冰冷聲音,他強行忍住逃跑的衝動,故作鎮定地站在原地。
李玄鋒一直走到他面前,直到袁護獨連他身上烏金靈甲的紋路都看得清清楚楚,這才見他輕輕偏過頭,靜靜地道:
「袁護獨?」
這冰冷聲音在喧鬧中很是清晰,讓他冷汗直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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