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第647章 餓狼入洮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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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十三年,正月初十。
羅山縣縣衙,王仁祐一臉感慨地看着自己仕途起步的地方,心中也是五味雜陳。
可能對於很多人來說,羅山縣太小了,但這終究是他夢開始的地方。
但今天他要離開了,離開這個他曾經立下了無數豪言壯志的地方。
當然,如果僅僅是如此,其實還不至於他感慨。
更重要的是,從今天開始,他要投入士家的懷抱了。
雖然那天鄭元山除了告訴他這個消息外什麼都沒說,但他懂的。
他明白,人家能上門,就是一個信號,一個招攬他的信號。
他想過拒絕來着,真的想過!
畢竟如今的他簡在帝心,他有資本了,如今的他已經遠遠不是當初自詡太原王氏旁支的他了。
但這種想法也僅僅只是一瞬,一剎那,甚至只是在腦子裏過了一下而已。
也許只有他這種在基層工作過的人才知道,士族到底有多龐大。
回想起來,當初他剛到羅山上任的時候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那個時候,他不是沒有光耀門楣的想法,甚至他都給自己立下了三年縣令五年刺史十年進中樞的大志。
可現實卻狠狠的給他上了一課!
在地方,沒有士族的支持,沒有當地豪門的認可,他屁都不是!
深呼了一口氣,再看了一眼羅山縣縣衙大門,王仁祐終究還是向士族低頭了。
「走吧,啟程。」擺了擺手,王仁祐坐上了直奔洮河郡的馬車。
馬車中,柳氏看到了自己夫君惆悵,倒是沒有多言,只是熟練的將其外套脫了下來。
另一邊,洮河郡。
嚴格來說,洮河郡其實是隴西李氏的傳統勢力範圍。
只不過這些年隴西李氏低調得嚇人。
是的,他們極為低調。
自從當年李二重修氏族志,將崔民干降到三等,以李氏為首後,隴西李氏就極其低調。
別忘了,李二他們也自詡隴西李氏。
當然,低調歸低調,人家實力還是在的。
哪怕長孫無忌來之後大肆發展工業,他們李家雖然沒有分到第一杯羹,但人家也聰明啊。
如今整個洮河郡的大小酒樓,有近乎五成都是他李家的。
如果是之前,洮河郡的確養不活這麼酒樓,但今時不同往日,隨着洮河郡的工業崛起,加之大明的工業輸出,洮河郡已經成了一個不能忽視的寶地。
每年各地都有不少客商雲集洮河郡,這就讓李家看到了機會。
工業咱比不上你,高端的酒樓咱也鬥不過,但這麼多客商總要有落腳的地方吧?
商人逐利,長明酒樓的菜餚再精緻,那也不是誰天天都能吃得起的。
是以,他們抓住了這個機會,弄了不少看似經濟實惠的酒樓,還別說,着實讓他們大賺了一筆。
如今,幾乎壟斷了中低檔酒樓的市場。
這會兒,李家酒樓之中,崔浩看着眾人,笑道:「此番王仁祐上任,對我們而言,倒是一個機會。
此前,我們一直想嘗試接觸此地的工業,但齊國公也好,許敬宗這些人也罷,一直對我們嚴防死守的,一點兒機會都不給。」
聽他說到這個,盧家主事的笑道:「這能怪誰,說起來,我們之前不是沒機會的,是你抓不住。
要不然哪還需要一個外人?」
哪怕到了這個時候,他們還是將王仁祐當做一個外人。
崔浩聞言有些尷尬,他知道盧家這人是什麼意思。
真要說起來,他們士族在洮河郡不是沒人的,別忘了,崔明遠可是如今的洮州別駕,只是崔明遠卻從未對他們開過方便之門。
每次他們找上去的時候,崔明遠都以工業是由郡丞分管給推脫了。
當然,他們也知道,這不過是崔明遠的推辭罷了。
為此,崔家可沒少暗地裏編排崔明遠。
「行了,大哥別說二哥了,你盧家盧正卿如今還在日月山呢,也沒見給我們這些人一絲便利?」崔家另一人說道。
雖然他們分屬兩個崔家,但總要比盧家親近一些不是?
提到盧正卿,盧家那人也是閉嘴了。
自從當年太極殿上一事之後,盧正卿就跟變了個人一樣,和崔明遠差不多,對家族的安排也是敷衍了事。
當然,他們身後的家族倒是沒將這事兒放在心上,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要我說,這兩人既然不願意為各家出力,那還不如我們各家出點兒力,將他們弄下來。
這事兒要是你們崔家和盧家不好辦,我們幾家倒是可以幫忙。」就在這時,鄭家之人笑呵呵的說道。
而聽到他這話,崔浩頓時冷哼了一聲:「笑話,我們自家人還需要你鄭家人做主不成?」
一旁,盧家人雖然沒開口,但態度顯然也是一樣的。
見狀,王家之人也是笑道:「鄭老二就是隨口一說罷了,就我們這些傢伙,哪兒那能耐。」
說完,他還看了鄭家之人一眼,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
如果可以的話,他們還真想將崔明遠和盧正卿弄下來。
這兩家到如今還留着這兩人,其打着的目的,眾人又不是不知道,給自己留條後路而已。
只是各家都沒有後路,憑什麼你們幾家有?
當然,這會兒崔盧兩家不答應,他們也不再糾纏,明面上,各家還是一體的。
「之前鄭家那邊傳來了消息,這王仁祐也是個聰明人,雖然沒明說,但態度上已經是同意了。我們還是商量一下,如何滲透進洮河郡的工業體系才是正事。」王家人當即又說道,「如今,大明也好,大唐也罷,工業的改革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
雖然暫時我們還能控制,但時間長了,我們可就落後了一大截。
這麼多年來,想必諸位都清楚落後就要挨打的道理吧?」
他們把持文教無數年,這個道理自然是體會最深的。
至少,在文教一道上,他們從未落後過任何人。
這也是他們能屹立不倒的原因。
如今,變故出現了,雖然具體的情況還不好說,但他們卻是不敢落後這一步。
真要是工業出現了一個風口,弄不好就會踴躍出一批強大的家族,這個他們不怕,就怕人家動搖了他們的社會地位。
要知道,這些年,士族何其多,但能稱得上五姓七望的卻只有這麼多。
「的確,這才是正事。」崔浩也點了點頭說道,不過說完也有些無奈,搖了搖頭,「不過王仁祐就算願意出力,可他畢竟初來乍到,想為我們提供一些便利,怕是也沒那麼容易吧?」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王家人說道,「不過問題倒是不大,許敬宗這人你們還不了解,視財如命,當年為了區區錢財能賣閨女的主。」
「不一樣的。」崔浩搖了搖頭,道,「許敬宗雖然愛財,但更愛權。而且,他還是從龍之臣,以他目前的趨勢,只要不走錯,未來必定位極人臣,這一點兒,他其實比你我更清楚。
而且,你看看他如今在幹什麼?
和那位斗?
他要是沒點兒想法,敢這般孤注一擲?」
許敬宗這人,的確有很多缺點,但在有些時候,立場也是真的堅定。
再說了,區區錢財而已,以如今許敬宗執掌洮河郡,他真想撈點兒錢財,還真不用他們士族出力。
「這老匹夫,自己也是士族出身,如今身居高位,倒是」盧家主事的說着,也是一臉的無奈。
是的,許敬宗也是士族出身,不過這些人其實都一樣,只要身居高位了,總會想些有的沒的。
「說這些都沒用。」崔浩說道,「要我說,與其一來就讓王仁祐付出,還不如我們各家付出一些,先讓王仁祐在洮河郡站穩腳跟,真要說起來,就他,別說和許敬宗鬥了,能把自家衙門那點兒事兒弄清楚都不容易。
別忘了,郡丞府的班底,可都是許敬宗留下的。
我們對付不了許敬宗,郡丞府的那些胥吏還對付不了?
至少不能讓王仁祐一來,就被許敬宗給架空了吧?
真要這樣,那真就成笑話了。」
一聽他這話,眾人也是笑了:「這倒是,郡丞府的那些胥吏拿下倒是不難,不過這個,李家該出力了吧?」
他說完,眾人都看向了隴西李氏的主事,畢竟這是他們的傳統勢力範圍,各府的胥吏,李家其實都有不少人。
這個不少人不是說李家有不少人在各府做事,而是依附李家的人。
聽到這話,李家主事的也是笑了笑道:「這是自然,我們士族本就是一體,同進同退,此番唐明都想將我們排除在工業之外,我們自然不能坐視,這樣,回去我就聯繫。」
有他表態,眾人頓時鬆了一口氣。
在這地界上,有李家出力,那結果自然是不一樣的。
接下來一段時間,李家也的確沒閒着,聯絡了各府的胥吏。
作為此地的坐地虎,做這些事兒還真就得心應手。
當然,許敬宗也察覺到了這一切,不過他卻是沒管。
早就收到長孫無忌密信的他已經知道了李二的目的,既如此他自然是樂得看戲。
而且,他還能順勢從和李承乾的爭鬥之中抽身,這對他來說,何樂而不為?
隨着他的縱容,一時間,整個洮河郡仿佛都在等着某一個人的到來。
當然,這一切王仁祐不知道,這會兒,他正一路舟車勞頓的直奔洮河郡。
這一日,當王仁祐終於抵達洮州城,而在洮州城外,此時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有各家士族的代表,比如崔浩等人,也有官場上的一些官員,比如崔明遠這些人。
當然,許敬宗沒來。
以他的身份,自然不用來迎接這位。
當王仁祐從車上走下來的時候,看到這幅場面,心裏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曾幾何時,他何曾想過自己會有今天這般榮耀。
雖然洮河郡的確地處西北苦寒之地,但如今的洮河郡哪怕就是一個縣令,那也是肥缺。
「王郡丞當真是效率,這旨意下來沒幾天,王郡丞就已經到了,憂國憂民之心當真是吾輩之楷模。」崔明遠迎上來,一臉笑意地說道。
當然,內心其實是極為不屑的。
這段時間士族的動作他又不是不知道,今天之所以會來城門外迎接一下,也不過是官場上的慣例罷了。
從他內心深處來說,他是看不起這個人的。
王仁祐倒是不尷尬,聞言也是笑道:「這位想必就是崔明遠崔別駕吧?有禮了。」說罷,他便對崔明遠微微拱了拱手。
來的這路上,他倒也沒閒着,將洮河郡的這些官員資料也是認真的研讀了一番。
資料嘛,也都是鄭家送來的。
至於為什麼一眼就能認出崔明遠,自然是他身上的官服。
崔明遠拱了拱手,笑道:「舟車勞頓,倒是王郡丞更辛苦才是。」
對於王仁祐這麼急急忙忙的赴任,崔明遠是看不上的。
這才多久啊,算上路程,這傢伙估計是剛接到旨意就火急火燎的來赴任了。
搞不好工作都沒交接完。
這樣的行為,能當好一個官員?
「崔別駕言重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都是王某人應該做的。」敷衍了幾句,王仁祐也知道這位應該是看不上自己,他也不惱。
選擇了這條路,臉皮是必須要拋棄的。
「王郡丞,許郡守已經準備好了酒宴,此刻正在候着王郡丞,王郡丞這邊請。」
很快,郡守府的人笑道。
許敬宗為人就圓滑多了,對於這位空降接替自己的王仁祐,那是相當的客氣。
「有勞郡守掛念,待本官安頓好家眷後,定當赴宴。」
他其實不是安頓家眷,而是隔着老遠就看到了士族的一些人在那邊,雖然他不認識,但看裝扮和氣質,他也猜到了。
而且鄭家那邊也說了,這邊會有人接待他的。
一旁,崔明遠聞言笑而不語。
這一點兒大家其實都知道,哪怕是許敬宗,其實也明白。
當然,王仁祐也沒做得太過明顯,進了城後直奔郡丞衙門,剛在後堂安頓下來,就有一胥吏走來笑道:「見過郡丞,李員外讓小的轉告郡丞,今日先委屈郡丞了,改日再為郡丞設宴接風,今日郡丞初到,還是先赴郡守之宴才是正事。」
「你是李家人?」王仁祐聞言一愣,心道,好傢夥,這些士族是真有能力,這就滲透到他郡丞府了?
「郡丞說笑了。」那胥吏笑道,「下官豈敢高攀,只不過和李家有舊罷了。」
王仁祐聞言也不再多言。
他其實也知道,今日肯定是先赴許敬宗的宴為主,畢竟這是官場上的規矩。
只不過他還以為士家這邊會有什麼交代,卻是沒成想,啥都沒說。
想到這裏,王仁祐嘀咕道:「這是在掂量我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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