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順德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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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 一如往常的夜,街上人潮漸漸散去,店面商家紛紛拉下鐵卷門。筆硯閣 www.biyange.com冷清的道路偶爾有車經過,其中有因為工作而晚歸的人,也有飈車的敗類們。
巷弄里的攤販也一一收攤,唯獨角落那臭豆腐攤位招牌仍淡淡亮着,老闆娘月娥年紀約莫四十上下。
在美容保養品泛濫的現在,月娥看來卻要比同齡婦人蒼老許多,她戴着手套、持着鐵夾,偶爾翻動擺放在鐵架上早就冷了、已炸過的臭豆腐。
這陣子不知怎地,生意比半年前更少了一些。
少了,卻也讓母子兩人每晚多做兩個小時的生意,只為了儘可能增加些收入。
月娥的兒子阿關在一旁倚着牆、玩着手指,仰頭看着不遠處那盞半殘燈,看着舞繞在殘黃燈光四周的飛蛾們。
阿關高職剛畢業,白天在便利商店打工,晚上則跟着媽媽上街賣臭豆腐。
關記臭豆腐以前在自家小鎮上小有名氣,許多年前,阿關爺爺騎着三輪車,車後架着炸臭豆腐的油鍋,一罐調配得天衣無縫的蒜味醬油,一小桶美味泡菜,每晚固定十點沿街叫賣,日復一日地打響了名號。
阿關六歲時,爺爺死了。孩提時的阿關,哭了一個月。
阿關爸爸繼承了小小的臭豆腐攤,三輪小車換成有棚的小發財車,營業時間從每天晚上十點,變成了從早到晚,叫賣的行程也擴張得更遠,生意卻減少了,收入說多不多,維持一個兩大一小的家庭,勉強過得去。
兩年前某夜,阿關爸爸在叫賣臭豆腐途中,遇上一幫混混找碴。
混混們先是要吃免錢的臭豆腐,接着要收保護費,阿關爸爸抵死不從,混混們轉要為搶
阿關只記得兩年前那晚,風大雨急,迷迷糊糊接到了警察局的電話。
回神後,人已和媽媽站在醫院某處,看着蓋上白布的爸爸。
爸爸手中緊握着一隻破爛的空錢袋,阿關想起過兩天是媽媽的生日,他明白爸爸為什麼為了錢袋裏區區千幾百塊錢,被混混們活活打死。
接下來的日子裏,媽媽開始叫賣起臭豆腐,她不會開車,只好買了台二手三輪腳踏車。
每天在這熱鬧而冷漠的城市裏叫賣十一個小時以上,為的是賺取母子二人勉強餬口的生活費。
爸爸死後,生意一落千丈,大家嫌臭豆腐味道變差、泡菜不入味了。
只剩下老顧客會捧場。
阿關看看手錶,十二點多了,今天生意差得讓人嘆息。
收入扣掉成本,幾乎等於沒賺,他見到媽媽發呆望着街角,正想要提議不如回家好了。
巷口走來三、四個年輕人,模樣一看就曉得是雜碎,其中一個長發鬈毛雜碎拍手叫着「嘿,那有賣臭豆腐耶!」
眾雜碎七手八腳你推我擠地嬉鬧到關記小攤前。
那長發鬈毛雜碎看了阿關一眼,摳摳牙,說「老闆娘,我們要吃臭豆腐!」
另一個黑皮膚平頭雜碎跟着起鬨「臭豆腐怎麼賣?」
阿關還沒開口,月娥堆起笑臉搶着回答「臭豆腐一份十五元,你們要幾份?」
長發鬈毛雜碎捏了捏鼻子,呸出一口痰;黑皮膚平頭雜碎走到月娥面前,順勢肩一抬,撞了阿關一下。
「啥?一份十五元喔!」黑皮膚平頭雜碎皺起眉頭。
「是。」月娥笑着點頭。
「這麼貴喔?」
「太貴啦、太貴啦!」
「經濟不景氣啦!」眾雜碎們忽然一齊起鬨。
月娥陪着笑說「沒啦,我們做的是小本生意,一天賺不了幾個錢,日子不好過」
「老闆娘你騙肖咧!常常看到你們在這附近做生意,怎麼會賺不了幾個錢?」長發鬈毛雜碎摳了摳牙,呀呀叫着。
一旁的阿關悶不作聲,翻着鍋中的臭豆腐,看都不看眼前的雜碎們,他想起昨晚的噩夢
夢境重複着爸爸身亡那夜情景,從爸爸在暗巷裏停下小發財車,將臭豆腐下鍋,然後小混混圍了上來,爭執、拉扯、死亡。過程清晰而真實。
這樣的噩夢在爸爸死後的數個月裏,每夜不停重複上演,如同電視新聞的二十四小時回放畫面,一遍又一遍地播放。
隨着時間流逝,噩夢的次數慢慢減少,從兩、三天上演一次,到一個禮拜一次,接着兩個禮拜、一個月、三個月
距離阿關上一次在某個清晨,因為這個噩夢而心驚膽跳地醒來,已經大約過了半年。
但不知怎地,最近這一周起,同樣的噩夢又突然密集起來,夢境內容依舊,且依然那樣清晰真實。
「靠!老闆娘,你是故意的嗎?」長發鬈毛雜碎大喝一聲,把阿關從思緒中拉回現實。
長發鬈毛雜碎一手拎着月娥包給他們的臭豆腐,一手誇張地在嘴邊搧風,連連喊辣。「誰教你用這麼辣啊?」
月娥委屈地說「啊?是你說辣加多一點的」
長發鬈毛雜碎大喊「那也不用加這麼多啊!把我的喉嚨辣傷了怎麼辦?老闆娘你說怎麼辦哎呀,我的嗓子啞了,咳咳!咳咳!」他一面捂着喉嚨,微微彎腰嚷嚷。「要看醫生,要掛急診。」
「醫藥費!」一旁的黑皮膚平頭雜碎搶着起鬨「老闆娘,我們大哥歌喉一流,現在怎麼辦,至少要賠我們一點醫藥費吧!」
月娥見那長發鬈毛雜碎邊咳還邊笑,其他嘍囉們也一面起鬨,一面吃着她遞給他們的臭豆腐,知道他們有心搗亂,苦着臉說「啊你們怎麼這樣?我已經免費請你們吃了現在時機不好,可憐我們母子做點小本生意你們不要這樣鬧好不好?再不然,以後我也請你們吃臭豆腐,好不好?」
「不好!」長發鬈毛雜碎大吼一聲,還搥了掛在小攤上的招牌一拳,接着惡狠狠地指着月娥的額頭。「我告訴你」
「啪!」一個東西飛了過來,砸在長發鬈毛雜碎臉上,痛得他彎下腰來。
大家看那東西掉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原來是用來挾臭豆腐的鐵夾子。
「媽的」長發鬈毛雜碎讓那鐵夾子上的熱油濺得疼痛,正要爆發,卻見到本來那呆愣愣佇在一旁的蒼白少年已撲到了他面前。
阿關咬牙切齒地將長發鬈毛雜碎撲倒在地,他呀呀叫着,腦中一片空白,不停揮着亂拳,一拳一拳砸在長發鬈毛雜碎的臉頰、鼻子和嘴巴上。
那些雜碎嘍囉們瞬間通通愣住了,直到長發鬈毛雜碎發出陣陣哀號才有了動作,他們全沖了上去,將阿關拉起,還以更兇狠的一陣痛毆。
「你好大膽子!」
「你敢動手?」
「打我們老大?」
「呃喔」長發鬈毛雜碎捂着臉大吼地跳起,抹着臉上的鼻血。他的門牙鬆動搖晃、眼角瘀腫,鼻子更歪向一邊且不停流血,他憤怒地大吼「打死他!給他死!」
阿關抱着頭倒在地上,全身蜷縮成一團,腦袋裏仍然一片空白,他感到各式各樣的重擊自四面八方落在他身上,有些是腳尖、腳跟、拳頭,甚至是棍棒、附近街上的垃圾和磚頭
雜碎們像是群發瘋的潑猴,有些開始四處撿拾任何可當作武器的東西,砸着臭豆腐小攤車。
「不要打了!」月娥撲在阿關身上,揮動手臂試圖替阿關擋下那些重擊。
她跪着緊抱住長發鬈毛雜碎的腳,哭叫求饒「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放過我兒子!不要再打他了!你們打死他了!我賠你們錢賠你們錢!」
她哀號、大哭着,一面從圍裙內袋取出一些鈔票和零錢,要往長發鬈毛雜碎手裏塞。
一名把風的小雜碎趕了上來「別打了!警察來了!」
長發鬈毛雜碎一把搶下月娥掏出來的錢,一邊對着其他小混混招手「走、走!警察來了,快走!」小混混們騎上鬼火一鬨而散。
「兒啊兒子啊」月娥跪在阿關身前,大力搖着一動也不動的阿關。她望着滿頭滿臉都是鮮血的兒子,驚恐地大哭。
「救命啊!救命啊」寂靜的巷子裏,她的哭聲聽來格外尖銳刺耳。「這是什麼世界,為什麼要這樣欺負我們母子?」
「老天爺啊」
「老天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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