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的悲慟源自思念

    【一】

    「好安靜。」

    埋藏於黑暗中的一雙眼緩緩睜開。

    「這是怎麼了？」

    儘是紫霧環繞，給人一種窒息感，而他卻能一眼認出坐在遠處的石塊上的女人。

    「喲，你醒啦。」

    「希比莉爾？」

    「我在這裏等了很久，按照里世界的時間計算的話，大概有兩三年噢。」

    儘管如此，兩三年如此短暫的時間，放在這個空間裏，卻能被拉伸到數百年之久。

    「未央呢？」

    「大姐頭不在噢。」

    「叫我是作甚？」

    「看看我手上的東西～」

    希比莉爾俏皮地笑了笑，隨後憑空變出一把鑰匙，儘管男子隔得很遠，其上的紋路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怎麼拿到的？」

    「薇爾給的。」

    「」

    「怎麼不說話？」

    「我早就說過不要太相信一個本質是神造物的朋友，但」

    「我也早就說過了吧，她不是朋友，事到如今，不過是我們和神明都在利用的一個可憐人嗎？」

    男子緘默不言。

    「她早就不是神了，鑰匙給你。」

    男子眨眼的瞬間，那一把刻有神紋的金屬鑰匙就筆直插入了身旁的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而希比莉爾則是消失不見。

    【二】

    時之劍希比莉爾，在人類歷史上是絕對的，最強的，站在最高峰之上的魔法師。

    因為想要獲得「柯羅諾斯」的認可是概率接近於零的事情，神格對於人類的認知將其限制在無法信任的牢籠內，所以希比莉爾，實際上是打破了信任牢籠，成為與「劍」共存的人。

    封印奧維奧克的人之中，希比莉爾的名字赫然在列，她的身體能無限再生，除了福圖魯斯所代表的靈魂力，沒有任何力量能對她造成傷害。

    「我已經把鑰匙給他了，這樣匣子就不會再盯着我，薇爾，我只能幫你十分鐘，十分鐘一到，我就會回到原本的地方。」

    薇爾只是淡然地一笑。

    「嗯。」

    「不惜違背與神庭的約定，你為什麼一定要幫那紅色孩子呢？」

    「我道不全，這是下意識的決定。」

    「下意識嗎」

    希比莉爾走到薇爾身邊，用手輕輕撩起她的前發，白色的雙瞳之中，出現了一顆絢麗的彩色六芒星。

    「親切的眼神。」

    「交給我吧，我會把障礙全部清除。」

    【三】

    艾克一行人在實驗室內折騰了好一陣，也沒有找到通往中心的道路，就是以蠻力，這些特製的牆壁也很難被打破，這樣的話，等頓柯西契亞衝到中心後已是為時已晚。

    梅爾蒂涅的實驗室有着環環嵌套的結構，要想進入下一層，除非拿到密碼，否則也只能以武力攻克，但相比起牆壁，大門的厚度顯然要薄上不少。

    「這樣下去不行的，阿賈克斯先生。」

    「我當然知道

    媽的，梅爾蒂涅這個蠢貨！她的命可比那一千萬人貴多了！」

    頓柯西契亞雖這麼說，眼裏卻是百味雜陳，看得出來，他很難取捨，同時又被這無數堵高牆攔在外面，內心極度煎熬。

    「一般這種時候，就得等『劍』們趕到這裏了」

    「來不及了。」

    他毫不猶豫打斷了艾克。

    「我們對她所研究的東西一無所知，那怪物隨時有可能蹦出來，就算『劍』有着處理它的能力，也不可把希望全都賭在他們身上。

    蕾娜，你感覺得到嗎？」

    「啊」

    蕾娜聽到頓柯西契亞突然這麼問自己，也感到一些錯愕，但還是聚精凝神感知了起來。

    「！」

    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召喚着她。

    「這邊。」

    她急匆匆地跑向一邊，艾克有些沒反應過來，還是被頓柯西契亞握着手腕拖走了。

    「我的直覺沒有錯，梅爾蒂涅想要把『拉普拉斯』轉移到蕾娜體內，以自己和怪物的生命為代價。」

    「為什麼要這樣做？她不是聞名全世界的大科學家嗎？她一旦走了，那些她珍愛的事業，關心她的人」

    三人噠噠的腳步聲，淹沒了長廊內的一切。

    「她是很理性的人，做出這種事，一定是發現了什麼我們都不清楚的秘密，而且是驚人的秘密，能用性命去博取的秘密。」

    【四】

    「洛斯卡地曾說，他是全人民的公僕。」

    梅爾蒂涅撫摸着容器壁，其中存放着激活血脈的關鍵部位，而在實驗室中心，空曠的黑色岩石之下，埋藏着一束紫色的光線直衝天際，巨大的引力將周圍的物質捲入其中，那正是存放龍血的位置。

    「除了頓爾茨老師，和珂彌娜大人，我最敬仰的人。

    若我的死亡，能夠為東瀛這片大地上的人們帶來希望，能夠結束幻之劍數百年無法被繼承的歷史的話，我是否也會為『人民』而敬仰呢？」

    她身下控制台的屏幕上，赫然呈現着一行大字，「復甦龍王的計劃」。

    而她的「賓客」們如約而至。

    「莫拉克斯小姐！」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梅爾蒂涅則是緩緩轉過身，臉上的神色些許憔悴，與和艾克和蕾娜剛碰面時的樣貌相去甚遠。

    「除了蕾娜，你們不要再往前了，不然會被幻元素的渦流所影響。」

    「你到底要幹什麼？」

    頓柯西契亞攔在二人身前，一臉嚴肅。

    「你一定也很想知道頓爾茨老師百年前所研究的禁忌吧，阿賈克斯彗使先生？」

    「」

    「在教令院內部，我是許多人討厭卻敬畏的天才，得益於此，我才可在短短二十年內，破解有關『拉普拉斯』的所有秘密。」

    她按下控制台右邊的紅色按鈕，接着不緊不慢地說。

    「這種怪物是吸收了神力的龍，本身就具備承載神力，也包括劍之力的能力，並且沒有副作用，而我，和蕾娜，所謂的天生浸潤者，其實是受到神力祝福的人類。

    不同之處在於，龍王族經過數十萬年的適應已經成為神力的完美容器，而作為使用魔力都不過萬年的人類，完全不能勝任，因此，如果不是厄里斯那樣的絕對天才，要想獲得『拉普拉斯』的認可，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就算是奈利安大人，就算是阿波菲斯大人，就算是克勞迪婭大人，都不行。

    儘管很冒昧，但他們不是合格的容器。」

    「那你想利用龍血幹什麼？」

    「天生浸潤者與龍王族一樣，是神力的完美容器，不過我和蕾娜的容量太小了，納不下『拉普拉斯』如此巨大的力量。

    八十年，在我一次又一次將自己的血液取出與之進行感應的過程之中，我造出了這個。」

    梅爾蒂涅從自己的白大褂中取出一瓶用特製小瓶裝着的液體，那液體散發着璀璨的光芒，但頓柯西契亞感受不到其中的力量。

    「這是一種『中性物』，若是在服用它之後再與龍血接觸，就可以將其中的力量轉移到體內，而不會產生副作用，是我『對賭』的牌桌。」

    「我不得不佩服你極度天才的能力，無與倫比的科研精神，但梅爾蒂涅，『對賭』是有風險的，那麼風險是什麼？」

    「風險就是，龍血會反噬服用者的身體，而龍王本身，則會重新降臨阿萊亞，將它殺死，即可重新抑制龍血的力量，將『拉普拉斯』保存在體內。

    但很可惜的是，與其說是風險，倒不如說基本上是必定會發生的事情，藥劑的研發應該還要持續很多年，事到如今，我還是太慢了。

    這就是頓爾茨老師研究的東西，他的死，是忤逆神明而降下的天罰，而對於我們而言，對於全人類而言，就算除去那一千萬人的性命，也是他，是我必須捍守的寶貴成果，你很清楚，阿賈克斯先生。」

    「那為何你會死去？」

    頓柯西契亞直接切入正題，他不想再浪費時間。

    「是勒夫大人告訴你的吧，阿賈克斯先生，你是否知曉第五種力的本質呢？」

    「那種事情難道？」

    「是啊，彗使先生，藥劑，是用我的靈魂製作的，而蕾娜將其服用後，我也就會因為靈魂的消耗而死去。」

    他現在已經無法再思考有關第五力的事情了。

    「你真是蠢到家了，既然有這種實力，既然你已經找到了第五力存在的證據並且將其利用，以後還有很多機會」

    「因為我是天生浸潤者，阿賈克斯先生，只有我的靈魂能製造這瓶與龍王匹配的藥劑，普通人作為籌碼，神明不會在乎。」

    頓柯西契亞不語，就算還有沒揭示的東西，梅爾蒂涅這幾分鐘所說的，已經足夠讓他吐不出任何駁斥的詞藻了。

    「蕾娜，抱歉呢，其實你來到東瀛之前，我就調查過你與你所釋放的幻元素奧義，我與你並不是徹徹底底的陌生人，我也知曉你和我同為天生浸潤者的身份。

    現在，知曉了這一切的你，還願意走到阿賈克斯先生的前面，帶着我交給你的輪迴之石，來正視我，與我身後的光芒嗎？」

    【五】

    「她只能這麼做。」

    薇爾低着頭，面色凝重。

    「一切都是梅爾蒂涅計劃好的，她只能選擇喝下那瓶藥劑，即使她再怎麼糾結，再怎麼在心中博弈，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她將生的希望託付給了蕾娜」

    儘管很難過，但還有亟待處理的事情擺在眼前。

    「我們又見面了，德斯哈格。」

    遠眺漫天的粉紫光，整片天空都被暈染，比阿特修拉還要強大，震天動地的龍嘯，就像是要把仙都從東瀛的板塊上撕裂一般。

    【六】

    東瀛的軍隊很快趕到了梅爾蒂涅的實驗室，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被幻元素焚燒過的大地，由於空氣中飄雜濃度極高的幻元素，士兵們都出現了幻覺，做出了近乎瘋狂的舉動。

    「它到底有多大？」

    蒂姆佩恩有些愕然，人類歷史上從未出現過如此巨大的生物，巨龍高過四周的山脈，僅是一爪，就足以壓平一座小鎮。

    更為棘手的是，它通體還充滿了幻元素。

    「蒂姆，我已經下令讓士兵們佈置好抗幻裝置，疏散了仙都的人們，輪到我們解決麻煩了。」

    九宮游霄腰間掛着一把長刀，風元素包覆了全身，而蒂姆佩恩依舊在對眼前這位遠古生物做判斷。

    「我們敵不過它。」

    他有些無奈地嘆氣。

    「我知道。」

    「但在『支援』到來之前，這裏得靠我們撐住場子才行，你是這麼想的，對吧？」

    兩人四目相對，默契地飛出山頭。

    【六】

    艾克抱着昏迷不醒的梅爾蒂涅跑出了火海，他的身上已然被熾熱的幻元素灼燒出數道傷口，帶着以雷元素反抗的痕跡，氣喘吁吁地來到了勒夫眼前。

    「真不賴，沒有被如此強烈的幻元素控制。」

    爆炸前的十秒，梅爾蒂涅就將束縛勒夫的籠子解開了，所以他並未因爆炸而受到影響。

    「勒夫先生，梅爾蒂涅她」

    「我知道，她已經死了，無論那個怪物的最終結局如何，她都不會回來了。」

    勒夫語氣平淡地說完這段話，轉過身背對着他和躺在地上的梅爾蒂涅·莫拉克斯。

    「啊我討厭這種感覺，無能為力的感覺，我明明和頓爾茨說好了，要保她平安的。」

    「頓爾茨，是她的父親嗎？」

    「你可以這麼理解吧，只可惜梅爾蒂涅沒能聽到那些話，他並不希望其成為犧牲品，她還有光明的未來，她的才能，她的精神，放在整個人類歷史上都是絕無僅有的存在。

    她最喜歡的就是做科研了，因為有頓爾茨在，這件事令她感到無比快樂，因為有那個男人在鼓勵她。」

    艾克緩緩低下了頭，他不反感死亡，但梅爾蒂涅的死，令他感到很難過。

    「勒夫先生我想不是這樣的。」

    「嗯？」

    「梅爾蒂涅是陽光，善良的夥伴，換句話說，她在我的眼裏不是什麼大科學家，不是什麼人類絕無僅有的天才。

    在我的眼裏，她是能成為我朋友的好人是與大家一同前行的人，是陪伴人們一起歡笑的人，科研是她的工作，為人們帶來歡笑和快樂，不就是她工作的目的嗎？

    我想您是知道的，既然靈魂力成為了比神力更高層次的力量，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對有趣的，崇高的靈魂的喜愛至死不渝？

    我們難道不是因為捨不得她的那份純真，因為身邊少了這樣一個朋友而難過嗎？」

    艾克眼角夾着淚花，也許是激動，又或許是隱含的感情。

    「」

    勒夫依舊沒有轉過身。

    「艾克，跟她待在一起，你感覺很快樂嗎？」

    「嗯。」

    「看來她充足地度過了餘生，我沒有兌現和頓爾茨的約定，但他一定很欣慰，欣慰自己有個如此可愛的女兒。

    梅爾蒂涅沒有贏過死神的刀刃，但現在贏下了人們的心，艾克，你的說法是正確的。

    我的悲慟，源自對故人的思念。」

    就像是被火苗頂上容器壁的藥劑，一滴『藥劑』也沿着面頰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