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一章 峰迴路轉

    聽聞此命令，早已渾身戾氣縈繞血煞絲毫猶豫都沒有，頓時興奮巨嘯的將漫天血霧一收後，僅留下體外黑霧包裹着自身與那三隻巨魔血掌，一併激發化為一團黑風氣勢洶洶的朝鷹眼中年人追去。

    以血煞較修仙者神念都還要敏銳的嗅覺，一旦記下此人的氣息後，羅羽便不用擔心還有意外了。

    一瞬間，血煞所化的黑風也消失在天邊了。

    此時羅羽卻並未直接去追殺那逃走的梅裙少婦，以他的遁術，就是讓那美裙少婦先走個一時三刻，只要沒一口氣飛出數十里的神念探知距離，此女都別想在他手裏逃得一命。

    對羅羽而言，眼下他心裏有了更放不下的事，偏偏還那種感觸太深，一時間因無法轉變過來而難以開口。

    略一躊躇後，羅羽臉上掛起一絲苦笑，神色複雜的看着端坐在那墨綠色琵琶之上的李妖若，那一抹蒼白中的似痛似念的款款情愫，那一份執着着不回頭的倔犟，那一種種割捨不斷，說不清道不明的旋妮味道，真讓羅羽對這女子百感交集了起來。

    「我...」

    喉嚨才一滾動，但聲音卻斷了半天，才終於極為勉強的擠出一句『等我回來』，然後羅羽頭也不回的化為一道尖鳴不止的青虹，遁光忽閃忽現朝着黑裙少婦的方向疾馳而去了。

    這仿佛用盡了渾身力氣才說出的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驟然令心如亂麻的聽者眸波絢爛般亮了起來。

    李妖若一方面是驚喜羅羽在那三人圍攻之下毫髮無傷，一方面又是在不久前被羅羽當面絕情的拒絕後，忽而親耳聽到羅羽對自己已不再是先前那般冷言冷語，讓她如冷窖般的心流散出一股股暖意，即便此刻渾身睏乏無力，但李妖若仍撅着嘴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

    那傾城嬌容上的笑意輕柔嫵媚，如妙筆生花，艷過了百芳，更帶着一絲絲甜意飄散在空中。

    有人說，心靈有所皈依或期盼的女子，越是面對漫長無盡的等待或苦候時，往往在那不知覺的逐潯中，就是一生之中最美最動人一刻，開在風雨中的花，才會讓人為之側目，此時李妖若，不經意間流露的會心淺笑，比以往阿諛奉承時的魅惑無雙，更加讓人着迷。

    .......

    在李妖若看來，憑羅羽揮手間讓對方三人聯手之勢土崩瓦解的實力，此刻追殺漏網之魚，應該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情。

    但事實上，足足過去兩三個時辰之多後，在此女不知感思到了什麼而變得飽含期頤的目光中，遠處天空上才終於若隱若現一個青色光點，並立刻逐漸放大。

    只見一個呼吸間，尖鳴的青光已然風馳電擎般出現在面前，光華一撤，露出裏面的羅羽身形。

    這時李妖若才發現，青光中的人影半邊衣肩變得破破爛爛，顯然在這一去一反的過程中，還經歷了一番不小的險情。

    只是這一切，都明顯無法掩蓋羅羽臉上的悵然，憂怒，彷徨無措的神情變化。

    「你何苦要如此...只是為了給我傳信，就不拿自己的精血真元當回事了，你應該很清楚，這樣不要命損耗元氣的結果輕則法力倒退，重則跌落一個大境界都有可能。」

    「但不管如何，我一開始心裏竟是誤會你了。」

    羅羽來到此女身旁的瞬間，便已將心裏令其憂鬱的事情放在一邊，聲音有着說不出的苦澀，哽咽味道。

    有些事情衝進心裏就如看不見的洪水猛獸，一切只如浮光掠影，本來會是波瀾不驚，便不應該做作的迴避，而往往那些刻意抵擋，反而讓不存在變真實了。

    畢竟總有那麼一絲絲觸動，會凌駕於原則、理性之上，草木凋謝，尚且不忘化泥護花，人非草木，更甚於此。

    羅羽從來不是冷血之人啊！

    「你這又是何苦？你何苦逼自己，何苦逼我！」

    望着那張國色天香的嬌容上，戚戚然多了幾分觸目驚心的蒼白，突然被自己大聲吼得音容顫動，貝齒輕咬了起來。

    即便不問，答案也已自知，只要能趕來救自己，她寧死也不後悔！

    忽然間，頭一次，羅羽對除去靈兒之外的其他女子心裏生出一絲愧疚，乃至疼惜！

    「我...我本不想讓你為難的，你說讓...讓我離你遠點，我走了以後，便只想聽你的話，離你遠遠的，甚至不敢回頭看你一次！」

    見羅羽臉上的複雜變化神態，李妖若矯心苦水再也收拾不住。

    慢慢帶着一絲抽泣聲調的李妖若，好似有着說不完的話，道不盡的苦，儘管眼中淚花不經意滴落在晶瑩如玉的臉頰上，可梨花帶雨中依舊沒向羅羽討要一丁點的關懷慰藉，那些苦她是可以咽下的，也一直都在如此。

    「無論你說什麼，我都會聽的。可是那一天...在我易容成汐女派女修士的模樣，打算着混出黑禽山脈時，正好碰上幾名由汐女派長老帶隊的弟子，從那些人的口中才得知你被翠霞派通緝追殺的事情，我知道...你們正道六派裏面大都不是好人，他們既然一定要加害於你，是什麼手段都會用的，所以...所以當時我只想着將消息告知你！」

    「你不喜歡無用之人，所以我要對你有用，只想着對你有用，這道理並不複雜，你其實清楚的，只是你不願接受本該簡單的事。」

    「妖若的前半生已浮靡虛度了，因為我只知道傻傻的追尋、茫茫的憧憬，回想起來，真的很苦，而攤上了你以後，我的後半生卻因此說不好了，也許還要傻傻的活在憧憬中，不過再怎麼樣，都是自己的選擇，是自小就戀戀不忘的事情，它比性命更讓我捨不得。」

    「何況做了，哪怕性命不再，卻總歸留下點什麼，會讓人記住，會讓人回憶，更會讓人心裏留下一點點永亮不滅的空間。」

    說到這裏時，李妖若轉瞬間心空如萍了起來，似乎覺得一切都夠了，心裏一時澄淨無比，空靈湛然！

    「生命有那麼重要嗎？」、「不那麼重要了！」、「白雲蒼狗，一番輪迴後，誰不寂寞！」......

    恍恍惚惚間，該記下的都忘記了，不該記的都如脫韁野馬止不住的浮了出來，許許多多不曾敢想，被其嗤之以鼻的困惑，仿佛無限無垠的魔咒被滌盪，都隨着一竅通而百竅通。

    聽到這些期期艾艾、緊扣心弦的真心話，一股無法說出，卻如同決堤之水狠狠衝擊着羅羽心裏銅牆鐵壁般的心扉，讓其有種『何不放開，一念成魔，今生今世，隨性而為』的狂念。

    在乎的越多，羈絆越多，爭取的越多，背後一樣還得失去！

    細想自己這一生，究竟做錯了什麼，一直勞心勞力的恪守成規，從練氣期開始直到如今，不知為師門掙得多少臉面，讓師尊能和顏大笑，讓同門能從此揚眉吐氣，可回頭想想自己『勞有所獲』嗎？

    儲物袋裏，哪一樣寶物和功法不是他一次次從火海中拿命換來的，這期間有苦不能訴，有家不能回，有妻不能說，一切的一切，翠霞派都視而不見，可即便如此，羅羽一直不曾有半句怨言！

    但這一次，李靈玉既然能記起自己滅殺劉宗林的事情，羅羽不相信她會想不起來，自己是在劉宗林施暴凌辱其時，他才出的手。

    若說這也是死罪，那在羅羽看來，世上的事情哪還有和對錯之分，有的只是不公！

    「錯了，原來我錯了這麼多年，錯的離譜！」

    這一刻，一股當日在聖火城宣武殿中面對許老鬼逼迫時的不屈之意，如魔般再度湧上羅羽心間。

    他依舊記得，自己對結丹期老祖曾有過的豪言壯語：「這一次，我絕不會束手就擒！」

    當日的話，卻冥冥中真的正印證了此時的處境，既然沒了其他選擇，那便走一條沒有回頭的路。

    「跟着我，以後就不會再有太平之日了，你不會後悔？」

    羅羽想了想，忽而縱情大笑，緩緩伸出雙手，撫過李妖若垂肩的烏髮，一臉怡然的說道。

    「從不後悔！小冤家...」

    聽到此話的李妖若，此刻一雙美眸燦若星辰，傾國的嫵媚全都化為一股小家碧玉般的喜不自以，婉轉低泣的順勢靠近了羅羽懷中。

    頭頂的烈陽西斜西下，將本沒有的身影，卻仿佛拉的無限長！

    總有那麼些事情，該讓人刻骨銘心，矢志不渝，或許靈兒留給自己的那句話，一直都被理解錯了。

    『白雲蒼狗如一夢，咫尺天涯一念間』更應該是『白雲蒼狗逆天意，咫尺天涯有情期』！

    .......

    第二日清晨，在一片晨霧瀰漫的深谷中，羅羽面露一絲欣慰之色，靜靜站在谷中一片樹蔭下，目光好似朦朧色的望着天上逐漸遠去的墨綠色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