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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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門聯姻!楊氏地產牽手晏氏珠寶,夢幻訂婚照曝光!》
《一見鍾情還互為初戀?小說都不敢這麼寫!這對豪門cp我先磕為敬!》
《剖析楊晏聯姻背後的資本佈局!》
孫聆雪兩周沒看社交軟件,今天一打開就被消息刷屏。再一看,熱搜榜前十里有三條都在講這對新晉豪門未婚夫婦。
再看訂婚照,高定禮服的兩人風度翩翩、容貌清秀,相依相偎站一起,誰看了不說一句金童玉女。要是其中的男方不是孫聆雪那個失聯一個月的男朋友,她也得贊一句養眼。
男朋友訂婚了,對象不是我。——這是何等樣的慘劇?難怪對方突然不見人影,電話也打不通,一切都有跡可循,現在不過是另一隻靴子落下、蓋棺定論而已。
「哎」
沒等她想好作何反應,身旁陌生人的手機開始外放視頻。醫院大廳人來人往,十分嘈雜,但這位陌生人的外放音量也不容小覷,震得孫聆雪耳朵嗡嗡的,想聽不見都不行。
【「姐妹們姐妹們,我剛吃了個新鮮出爐的豪門瓜!不點名啊,怕被封殺,就是有一對熱門cp吹什麼互為初戀、白月光照進現實,但其實男方有個談了七年的女朋友,只不過這個女朋友家境貧寒,太子家人看不上,死活拆散了」】
看評論區,已經有人迅速解碼:【不就是這幾天的熱搜咖嗎?up你小心封號】
又有人跟進:【明知門不當戶不對還硬談,撈女一個,懂的都懂】
再引起吵架:【懂哥又懂了,造謠s全家】
繼而是爆料:【如果真是我知道的那對,只能說心機綠茶婊在真正的白富美面前什麼都不是】
孫聆雪看了幾眼,退出軟件。她起身走到報告機前,掃了下二維碼,屏幕上跳出報告已出的提示,過了會兒,檢查結果就打印出來。她將檢查結果和ct報告放一起,拎着回到了醫生診室。
要是兩周前她知道自己被前任一家耍了,她非要大鬧一場不可,可現在
她滿心只有三個字:不想死。
雲亭市第一醫院的心外科全國第三,但有知名大牛坐鎮,這是孫聆雪兩周以來跑的第四家醫院,也是她決定拜訪的最後一站。
醫生一看報告,再抬頭看她,表情就遲疑起來。孫聆雪就明白了。兩周以來,她已經看了許多類似的表情,她的心情也從強烈的不可置信、不甘心乃至怨恨憤怒,變成了如今麻木的平靜。
「叫你家屬」
醫生才開口,孫聆雪就說:「沒有家屬,我一個人。」
醫生沒聽懂,露出不贊同的表情:「直系親屬都行,或者結婚了的話就叫你老公」
「沒結婚。」孫聆雪平靜依舊,「直系親屬都不在了。」
醫生沉默了,又去看報告,似乎想從中看出點什麼新東西。
孫聆雪開口:「是嚴重心衰嗎?國內前三的心外科我都去過了,都說我的心電圖和瀕死之人差不多,還能清醒地站在這裏,就是個奇蹟。」
醫生沉默了一下,說:「既然你也清楚情況,那我就直說了,你這情況必須住院,但」
「但不一定治得好,運氣好也就再維持兩年,對嗎?」孫聆雪問。
醫生斟酌道:「保持良好心態是最重要的。也不是沒有奇蹟發生,還是該積極治療」
「存款不夠。」孫聆雪笑笑,「我這個月拿畢業證,沒了學生醫保,身體這樣也很難找工作,那就也沒有單位給我買醫保,」
她語氣很平靜,反而醫生難受起來,躊躇道:「醫院也能幫忙籌款」
「不了,我也沒什麼牽掛,錢可以留給更需要的人。謝謝老師。」
孫聆雪拿回報告,離開了診室,輕輕關上了門。
她安靜地走着,神情有些恍惚,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她習慣性地從包里掏出一包薄荷口味的煙,才要抽一根出來,動作又頓住。萬一就是抽煙才生病的呢?其實她抽得不多,壓力實在大才會悄悄吸一根,可這誰說得准,她倒霉起來自己都怕。
看着晦氣,還是扔了吧。
想到這裏,她走到垃圾桶邊,扔掉了煙和打火機。剛扔,她又忍不住想:嘖,真應該去前男友家裏點一根,把他家給揚了。要是她沒生病,高低要鬧一場出口氣——光腳的我怕你穿鞋的?——可現在她沒那個心情。
想到這裏,她又想起什麼,拿出錢包,從夾層里翻出一張照片。舊年的合照,照片上的兩人有青澀的笑臉,照片背後還寫了一行字,有兩個人的落款。孫聆雪看一眼正面,翻過來看一眼背面,然後動手將照片細細撕碎,一把全扔進垃圾桶。
丟東西丟上了癮,她乾脆把報告單也拿出來撕碎扔掉。挽回不了的感情和治不好的病都該徹底扔掉,免得陰魂不散惹人煩惱。
好,結束。
走出醫院大門,雨聲和水汽迎面而來。
今年雨季反常,五月開始就沒怎麼見過晴天。到處都濕漉漉的,每天都能聽說低地被淹的新聞。不光是雲亭市,孫聆雪這兩周去了三個城市,哪裏都下雨,航班總延誤。
她不喜歡下雨,雨水總像厄運的先兆。可此時此刻,她望着雨水,忽然生出前所未有的清爽之感,她覺得自己很喜歡這場雨,甚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她想直接走進雨里。
沒錯,她想走進雨里——她渴望走進雨里,渴望像一株植物紮根泥土,將枝葉伸展朝天,盡情吸收雨水,生長、生長、生長,直到將天地全部佔滿又衝破——
唰啦!
一聲異響打斷她的思緒。
她本能地看去,原來是一隻老鼠。老鼠不知道從哪兒躥出來,一頭扎進草叢,然後嗯?
孫聆雪使勁眨了眨眼,再次定睛看去。
老鼠呢?
醫院門口是一條寬闊的步行道,兩旁都是草坪,此時雨霧蒙蒙,草叢的濃綠和雨霧的淡白交織,似有若無的神秘;草尖過於茂盛,乃至遮蔽了「花草有情、請勿踐踏」的標語底部。剛才那隻老鼠就是消失在這片草地里。
此刻,被她注視着的草叢一片靜謐,只有草葉在風雨中的碎響。
可她明明看見
「吱吱?」她試圖模仿老鼠的聲音,但什麼都沒發生。
她又拿出手機,搜索「什麼植物能吃老鼠」,又搜「什麼植物能捕捉老鼠」。兩次搜索的答案都是,沒有植物能做到這一點。
但她剛剛真的看見草抓老鼠了錯覺嗎?錯覺吧。
孫聆雪捏捏鼻樑,懷疑自己過分緊張身體,出現了幻覺。
她收回目光,不再管那片清靜的草地,撐開傘,邁入雨中。
等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又過了片刻,一叢草葉的草尖才緩緩垂下,又略略一抖,好似一個人輕輕吐出一口氣。接着,它的葉子輕微卻快速地震顫起來,很快帶動四周草葉共振。
隨着草葉的震動,無數細密的、難以看見的粉末緩緩升起。它們悄無聲息地潛入雨水,也悄無聲息地籠罩了整座醫院。
但是,在無數細密的粉末里,卻有一粒悄然退出。
它離開群體的範圍,飛向醫院大門。在雨絲中遊走片刻後,它倏然抽出一段透明的莖;莖尖舒展,好似在觀察、搜尋什麼。很快,它鎖定了一個人離去的方向,歡呼般顫抖幾下,便乘着雨水,飛快地奔赴過去。
百米之外,孫聆雪猛然回頭!
但她什麼都沒看見,唯聽雨聲不絕。
幻覺過後又是幻聽?她還以為有什麼東西呼嘯着飛過來,要給她來一下呢。
孫聆雪眨眨眼,到底轉過身,繼續朝前走。走着走着,她抬頭看向天空;透明的傘面上,無數雨水花一樣綻放。
她突然想:想淋雨就淋唄,要死了就該開心點活,管那麼多?
「啊啊啊啊——!」
在旁人詫異的目光里,她大叫幾聲,唰一下收起傘,大步朝前走去,走着走着還開始哼歌。
在她披散的長髮上,一株小小的透明植物緊緊扒着她的發梢,一動不敢動。過了許久,它微微一晃,好似長舒一口氣,徹底藏進她的髮絲里,再也不露蹤影。
雲亭市第一醫院外,一輛車窗緊閉的加長勞斯萊斯停在路邊。車內,一個男人緊盯着醫院的方向,神情冷峻,又帶一點疑惑。
「寶物反應消失了?」
他目光反覆搜尋,漸漸皺眉。
為了確認,他再次抬起手;一隻黑色的腕錶亮了起來。這隻腕錶的錶盤是一隻眼睛的形狀,錶帶呈現出啞光的、柔滑的質地,嚴絲合縫地纏在男人手腕上,沒有任何接口。錶盤的光芒向上投映,形成立體的微縮地圖。
地圖上顯示的正是第一醫院,卻用黃色的圓圈將其圈出來,黃圈內影像閃爍,旁邊還顯示出一個英文字母:d。
除了這個,確實沒別的反應了。
確認過後,男人就在「腕錶」上按了一下。短暫的「滴滴」幾聲後,他耳朵上的藍牙耳機亮起了白色的光點。
「坐標雲亭市第一醫院。」男人聲音又冷又平,「此前偵察到的寶物反應消失,無法探明寶物內容,只能推測,大概率是一株植物。」
「怎麼辦?不怎麼辦。沒了就是沒了。雖說是等級不明的寶物反應,但根據此前的經驗,d級異化區域不可能產生高出一個等級以上的寶物——也就是說,這最多是c級寶物,錦上添花很好,拿不到也不重要。」
說到這裏,男人頓了頓。他心想,其實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這件寶物等級太高、超過偵測範圍,而又有異能等級很高的異能者搶在他之前,收服了這件寶物
這種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就不用提了。
他繼續說:「關於寶物的報告到此為止。」
「另外,第一醫院異化事件已生成,異化區域覆蓋全院,初步判斷由植物異化導致,建議儘快封鎖區域,派專業人士處理我?」
男人臉上露出一絲疑惑,還有一絲驚訝:「你說讓我順手處理?我拒絕,這不是我的職責範圍。」
「會死人?和我無關。死多少人都和我無關。這些普通人和我」
他話音斷得突兀。
不到一秒後,車窗降落,他的視線直射而出。
在視線盡頭,是一名拎着長柄傘、淋雨行走的年輕女子。她頭髮和衣領全濕了,模樣狼狽,神情卻舒展自在;她旁若無人地往前走,哼着聽不見的歌,身邊是晦暗的城市,她卻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不經意地,她側臉看來,面上淡淡的笑,像世外清涼的風吹來一息。
【「餵?飛光?晏飛光!」】
電話那頭的人有點着急,終於讓男人回神。
「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續上剛才的對話,沒有任何解釋,聲音冷淡依舊,只右手抬起,在心口處輕輕一按。接着,他掛斷通訊,搖上車窗,平靜地示意司機啟程。
楊家豪宅。
窗外風雨晦暗,窗內燈光明亮。
水晶吊燈下,楊夫人坐在意大利空運來的白色沙發上,靜靜坐着,目光凝聚在對面的兒子臉上。她一襲墨綠綢緞旗袍,雙手交疊於膝,頸間項鍊鑲嵌着碩大的鴿血紅寶石,保養得宜的臉白皙光潔,只有些許細紋和下垂暴露了她的年齡,卻又令她的神態更多了威嚴。
在她對面,年輕的男人捂着臉,哭得撕心裂肺。
楊夫人耐心地等着,一張張把紙巾遞過去,問:「哭夠沒有?」
「沒有!我、我已經照你們說的訂婚了你就讓我哭個夠行不行?」男人接過紙巾胡亂擦着,露出一張涕淚橫流的臉。他哭哭啼啼:「我根本不想分手是你們反悔!」
「你們明明說過,只要她考過那些什麼證書、把我們家公司的實習做好,就允許我們相處,她那麼辛苦地學習、工作,都是為了我!你們答應過讓我們相處的,嗚嗚嗚」
兒子哭得傷心,楊夫人卻露出笑意。甚至於,兒子哭得越厲害,她就笑得越開心。
「是,是我們反悔。可我反悔得很高興——真的太高興了。」她輕言細語,眉眼彎彎。
莫名的,楊公子打了個寒顫,哭聲也中斷。他抬頭愣愣望着母親,一臉茫然。
楊夫人還是笑,耐心地解釋:「你想想,她十五歲就剋死全家,成了個沒人教養的孤兒,活脫脫一個天煞孤星,也配進我們楊家的家門?」
「這點底細,圈子裏誰不知道?你們相處七年,媽媽就被嘲笑了七年、忍了七年。」
「現在終於擺脫了她,媽媽真高興——真的好高興啊!」
楊夫人語氣輕柔,也正因為輕柔,才愈發顯出話語的刻薄。
楊公子張着嘴,想要反駁,可再一想,前女友的身世確實拿不出手,他自己說出來也覺得丟臉,所以總是閉口不言。他蔫巴巴地垂頭,無言以對。
看見兒子溫馴的姿態,楊夫人滿意一笑。她站起身,步步走到兒子面前,瘦弱的影子被燈光拉長,好似一頭春風得意的母獅。
「乖。」她伸手撫摸兒子的面頰,「晏家千金有什麼不好?漂亮、單純、活潑,還有藤校的學位,更重要的是,她一見就喜歡你,你知道媽媽有多感激這件事嗎?幸好她喜歡你,否則我真不知道要怎麼才能攀上去。」
這番話讓楊公子愣神。
「攀攀上去?」他結巴了一下,「晏家做珠寶的,和我們也差不多啊」
「從前差不多,今後卻怕是天差地別了。」楊夫人神態陰沉下去,「我們家收到消息還是太晚了。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有一件大事要發生。」
「等這事發生之後,就會是天翻地覆的新世界。在新世界裏,楊家如果掉隊,恐怕就再難翻身。」
楊公子還是茫然,卻被母親的神態嚇得一凜。他費力地理解着,問:「那晏家有什麼不同?」
「晏家」
楊夫人沉默片刻,不禁露出羨慕的神色。她輕嘆一聲,喃喃自語一般,說:「晏家有你未婚妻的哥哥,晏飛光。」
楊公子還是不懂:「晏飛光怎麼了?」
「那是欽定了的,」楊夫人指了指天上,艷羨中摻雜了幾許敬畏,嘆息一般地說,「未來世界的領軍人物啊。」
她憐愛地看着兒子,一下下拍着他的臉頰。
「聽不懂?沒關係。」
「你只需要記住,無論天翻地覆,無論潮起潮落,只要我們站對位置,楊家就屹立不倒。」
某處高樓內。
沒有開燈。落地窗前,只有昏暗的天光透來,夾雜着時不時的閃電,將窗前的人的影子映得很長。
雨下了很久,這個人也在窗前看了很久。不光看雨,也看滿城燈火與流光。每一個光點都代表了人類生存的痕跡,只是不知道,在這無數光點中,有多少能承接即將到來的風浪?
笑聲響起。
一隻手舉起酒杯,將紅酒液一晃,朝天空一敬。
「——歡迎來到新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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