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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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望蘇攥着碎瓷狠命的就往龍霸天的喉嚨割去——
龍霸天腦子又疼又懵,被困在那身子裏難以動彈,眼看着舒望蘇當場就要要了她的命,忽然一隻手猛地探到眼前一把攥住了那鋒利的碎瓷。
有血從那手掌的指縫中流下,落在龍霸天的臉上,熱的溫的,她感受得清清楚楚,不像是在夢中……她抬眼去看,就見一個臉生的侍衛表情掙扎痛苦的死死抓着那碎瓷,低頭看着龍霸天,想張口說什麼,但嘴唇動了半天都發不出聲音。
「滾!」舒望蘇一雙眼冰寒的嚇人,抬腳去踹開那侍衛。
那侍衛卻死死的,牢牢的抓着他的手,悶聲挨了幾腳都不鬆開,卻是奇怪的也不躲,像是定着身子,和她一般不能控制身子一般的僵在那裏,被踹的跪在地上,一手的鮮血卻仍不鬆開。
怎麼回事……頭是疼的,血的熱的,所有的感觸都是真的,不像是在夢中,可她動彈不得。
舒望蘇滿眼的戾氣,指尖一錯,一根細小的銀針便探了出來,他揮手就往那侍衛腕間的血脈上挑去。
侍衛吃痛,悶哼一聲,那血便如細流一般涌了出來,灑了龍霸天一臉,他死死的盯着龍霸天,嘴唇不住的發抖,終是艱難的發出聲,「醒醒……」
醒醒?
龍霸天不解,卻聽有個聲音像是天邊,又像在自己耳側,急切的道:「龍姑娘快醒醒!這不是夢,這是聖獸的魘術!是幻境!一旦在裏面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會真的死在幻境中!快醒醒!」
是藍曉的聲音。
魘術?魘術……那種讓人陷入夢魘之中的幻境之術?死在幻境就真的死了?
她聽到侍衛低喝一聲,「醒醒!」在看他的手腕已被挑的血肉模糊,被舒望蘇一腳踹了開,直撞在身後的八角桌之上,哐的一聲響。
龍霸天渾身一顫,舒望蘇已將血淋淋的碎瓷探到了她喉嚨間,她猛地閉眼,再睜開金光乍現,身子頓時一輕,她急道:「舒望蘇我是龍霸天!」
那碎瓷就停在她的喉嚨口,肌膚上,細細小小的割進肌膚的疼,舒望蘇手指僵在那裏發顫,皺着眉,銀灰的眼睛翻翻湧涌,極為痛苦的看着她。
她的身子還是不太能動,只勉強的抬起手抓住舒望蘇的手,卻使不上勁,「是我,我不是國主,舒望蘇你醒醒,我們在魘術的幻境之中,你醒醒。」
舒望蘇的手指在她的掌心下劇烈的顫抖,他在掙扎,在抗拒,聲音哽啞的重複,「放開我……」
龍霸天看着他,他痛苦極了,滿臉的冷汗,不住的發顫,那雙銀灰的眼睛又沉又悲涼,她舌尖一頂,將口中舒望蘇給她的珠子吐了出來,那珠子明明亮亮的滾出來,滾在舒望蘇的腳步。
舒望蘇低頭盯着那珠子。
龍霸天另一隻手也慢慢握住了他的手,將他的手裹在掌心裏,感受他在掌心裏一顫,她道:「不要怕舒望蘇,是我,我不會傷害你,你不要害怕。」
舒望蘇猛烈的顫抖,低頭看着她,皺着一雙眉眼,眼底翻翻湧涌的情緒幾乎將他淹沒。
「你不要害怕,舒望蘇這只是夢,不是真的。」龍霸天想抓緊他的手,但她使不上力,「都過去了舒望蘇,都過去了。」
他眼圈忽然紅了。
他在劇烈的顫抖中猛地甩開龍霸天的手,轉身拿起地上的茶壺朝自己頭上砸去,「哐」的一聲響。
這大殿忽然晃了起來,地洞屋搖,天旋地轉,所有的物體景象在舒望蘇昏過去的一瞬間崩塌瓦解,那大殿之上的橫樑砸下來,龍霸天抬手去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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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一顫醒了過來。
「龍姑娘!」有人急切的搖晃她。
龍霸天睜開眼是漫天漫地的黃沙,沒有什麼橫樑,沒有什麼大殿,她躺在溫熱綿軟的黃沙之上,她身在之前的黃沙大漠之中,藍曉在身邊又驚又喜的看她,「龍姑娘你可算醒了!你們三個都陷入聖獸的幻境魘術中了,死活都喊不醒,我還以為你在幻境裏出了什麼事,要是死在裏面就完了。」
差點。
她翻身坐起,「舒望蘇呢?」側頭一看,見他躺在不遠處的黃沙中,額頭上在一股一股的冒着血,她忙起身過去,伸手一探他的鼻息。
還好,還有氣。
她胡亂在身上扯下一塊布,伸手按住了他流血的額頭,「這是怎麼回事?什麼聖獸幻境?在幻境裏受傷都是真的?」
「這裏關的聖獸是是蜃獸,專善製造幻境,使人沉溺,能口吐海市蜃樓迷惑人心。」有人在她不遠處答道:「進入幻境你一旦沉溺其中,或者死在幻境中就再也出不來了,你差點死在舒望蘇的夢魘里。」
龍霸天抬頭看過去,就見舒林坐在不遠的黃沙中低頭纏着他的右手腕,那之下的黃沙洇了一大灘的血,他的手腕還在不住的流血。
龍霸天一愣,「夢境裏那個救我的侍衛是你?」
舒林抬頭看她,忽然問:「你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
龍霸天沒料到他會突然問這麼一句,低頭看了一眼昏迷的舒望蘇,嗅着他香甜的純陰之味,道:「純陽喜歡純陰乃是天經地義,這與你何干。」
舒林皺着的眉頭便是鬆了松,「只是因為純陽和純陰的關係你才喜歡他?」
不然呢?
龍霸天覺得詫異至極,純陽與純陰乃是天生地設的一對,這不是很應該很合理的嗎?
卻是不爽的沒有答他,只是擔心的問藍曉,「那既然我們都出了幻境,都醒了,為什麼舒望蘇還不醒?」
藍曉想了想,不知該如何答。
舒林道:「我們這次進入的幻境是他的夢魘,除非他打破夢魘,他清醒了這幻境才可破。」
所以舒望蘇那時候才會砸昏自己讓夢魘結束,幻境才破了?
「那他為什麼還不醒?」龍霸天問。
舒林冷哼一聲道:「也許是他自己不願醒來,也許是他陷在了另一個夢魘之中,出不來了。」
「滾。」龍霸天滿心的煩躁,低頭看舒望蘇蒼白的臉,拍了拍他,「舒望蘇?舒望蘇快醒醒,別做夢了,快出來。」
但他始終沒有反應。
龍霸天便又抬頭問舒林,「那有什麼辦法叫醒他?」
舒林也是滿心的火氣,看着她如此關心舒望蘇愈發的怒氣翻湧,卻是壓着火氣道:「我有辦法。」
「什麼辦法?」
「你把他交給我。」舒林起身過去道:「我來喚醒他。」伸手就要去抓舒望蘇的衣襟。
龍霸天一把打開了他的手,警惕的看他,「少碰他,有辦法就說,老子自會去做。」
舒林摸着被她拍開火辣辣的手背,低眉看她道:「那你就等着他死吧。」
干你娘!
龍霸天火氣一涌,抬手就攥住了舒林的衣襟,猛地一扯一按,將他按在了身側的黃沙中,「你他媽說不說!」捏住他的脖子,「信不信老子捏斷你的脖子!」
舒林望着她,忽然苦笑了一聲,「殺了我吧,就當我還你的。」他慢慢伸手握住她的手指,輕聲道:「這是我的報應。」
那眼神讓她發毛,觸電一般的就抽回了手,心口突突跳的厲害,仿佛什麼沉壓的感覺一股一股的往上冒。
太熟悉了,這感覺這眼神,連那手指的溫度都……太熟悉了。
「我們有什麼恩怨還是先出去再說吧。」藍曉在一旁擔憂道:「若是聖獸真出來,我們怕是難以逃脫。」
龍霸天點了點頭,忽然想到在幻境中她聽到了藍曉的聲音,便道:「之前你沒有進入幻境?」
藍曉卻是搖了搖頭,「我進了另一個幻境,我與舒公子不熟,所以進不去他的夢魘,我進入了我的夢魘之中。」
「你的?」龍霸天詫異,「可你怎麼那麼快就醒了?」
她低頭笑了笑,「因為我常常夢到,知道那些都是假的,所以早就適應,醒了過來。」
龍霸天想問是什麼幻境,卻又沒有問,她猜大概是關於夜重明的。
她只是問:「那我可以聽到你的聲音,你喊喊舒望蘇試試,看他能不能聽到。」
藍曉點頭,過去喊了舒望蘇幾聲,他卻毫無反應。
舒林冷冷道:「你是純陽之體,只要你願意夢魘對你來說不堪一擊,他可不同,你也看到了他的夢魘有多不堪。我想他一輩子也走不出來了。」
一輩子也走不出來了……
龍霸天低頭看舒望蘇,他的額頭已經不流血了,只是臉色白的嚇人,「不會,他還有心愿未了,他一定會醒。」
龍霸天抱着他起身,將他扛在背上道:「我們先出去,也許出去就好了。」
藍曉點頭,想過來幫她背舒望蘇,她抬手攔了下,「老子來,他不喜歡別人碰他。」
她將舒望蘇背在背上,他的頭垂在她的肩上,忽然熱熱潮潮的。
龍霸天扭頭看了一眼,他竟是哭了,卷長的睫毛潮濕,一珠子一珠子的眼淚濕在她的肩膀上,也不知在哭些什麼,夢到了什麼。
他的夢魘怎麼這麼的多?他的過往中竟是沒有一點開心的夢境嗎?
龍霸天嘆氣道:「不要哭了,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之前你都撐過來了,怎麼現在被個夢魘嚇住了?」伸手擦了擦他的眼淚,難得溫柔道:「舒望蘇你不要以為不醒過來,老子就會放過你,老子非睡你不可。」
舒林在一旁皺了皺眉,他百年前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今日他仍在想,對於她來說,她愛的到底是那個人,還是純陰之體?
是不是只要是純陰,她就可以喜歡的義無反顧?
一百年前他想不明白,如今他依舊想不明白。
「地圖呢?」藍曉問道:「王給你的地圖呢?順着上面的小路走,我們就可以避開聖獸出去。」
龍霸天這才想起還有地圖,忙伸手往懷裏去摸,摸了個空。
「丟了?」藍曉緊張的問。
龍霸天在身上摸了一圈才點頭,「大概是跑的時候丟了吧……」又無所謂道:「沒關係,路線老子都記得,跟着我走就行。」背着舒望蘇往漫漫黃沙之中看了一眼,伸手往左邊一指,「這邊走。」背着舒望蘇便帶頭走去。
藍曉沒有辦法忙跟了上去,擔心的問:「你真的記得?」
「自然記得啊,老子可是純陽,過目不忘。」龍霸天信心滿滿道:「放心。」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看還站在原地的舒林,皺了皺眉道:「你是想死在這裏嗎?」
舒林忽然愣了一下,抬頭看她,她在漫天黃沙之中不耐煩的等着他,像是百年之前他總是厭煩的走在前面,她追在後面一遍一遍叫他。
舒郁,舒郁,你在生氣嗎?
舒郁,舒郁,你等等我,我有好東西給你看,你看了一定開心。
舒郁,舒郁……
他在那黃沙漫漫中忽然低頭笑了一聲,「報應,這大概就是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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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一望無際的沙漠之中走了半日,終是停下來,因為眼前突然出現了一片綠洲。
樹木森森,濃綠淺綠的映在眼前,像一座綠色的小島,腳下黃沙中也鋪上了青青的小草,他們幾乎聽到了那綠島之中的清泉叮咚,鳥鳴喳喳,一副生機勃勃的景象,和這大漠黃沙格格不入。
「地圖上有這綠島嗎?」藍曉又熱又渴,問龍霸天。
龍霸天也是一背的汗,背着舒望蘇想了想,「好像有?也好像沒有……」
「你到底還記不記得了?」藍曉再次質疑。
龍霸天唔了一聲,看了一眼這四周皆是入目的黃沙,道:「管它有沒有,反正在這麼走下去也沒有盡頭,不如進去看看,說不定就出去了。」抬步要走。
舒林伸手拉住了她,「也許是蜃獸變幻出的幻境,不要隨便進。」
龍霸天感覺舒望蘇軟綿綿的像是要化在她背上了,扭頭看他嘴唇乾裂的起皮,道:「那你還有別的路好走嗎?再往這沙漠裏走到渴死也出不去,不如冒險試試看。」
舒林還是覺得不妥,但放目四望也確實別無它路,只好跟着她榻上綠綠的草地道:「你要小心,你是純陽之體,若是入了幻境只要你心志堅定立即就能出來,明白嗎?」
「知道知道。」龍霸天熱的要命,背着舒望蘇幾步就踏進了那綠島之中。
眼前的黃沙一瞬被參天的大樹遮蓋,幕天席地的森森的綠,陰涼之風迎面吹來,龍霸天舒爽的吐出一口氣。
剛想帶舒望蘇去找溪水給他洗洗臉喝點水,一回頭卻發現舒林不見了,只有藍曉跟在她身側,「他呢?」
藍曉也是一愣,左右看了一下,「剛才還在這兒啊,剛剛不是還跟你說話了嗎?」
她心頭一跳,看着森森的林島樹木,伸手拉住藍曉,「跟緊我。」
藍曉點點頭,「那我們要不要去找找舒林?也許他只是和我們走散了?」
「不可能走散,他不會跟我走散。」龍霸天回頭看了一眼那生機勃勃的林蔭小道,道:「我猜的不錯的話,這條路是必選之路,聖獸就在盡頭。」
「為何?」藍曉不解,她看了看也沒有看出什麼。
「地圖上看的,好像聖獸在一片綠島之上。」龍霸天道:「既然是蜃獸,蜃乃水中龍,四周生水,這沙漠之中只這一片綠島,應該是在這裏。」
藍曉想了想點頭,「那我們現在怎麼做?繼續走?還是出去?或者……先找舒林?」
龍霸天看着森森的樹林想了想道:「我先送你們出去。」拉着藍曉往小道里走。
這四周入目皆是綠色,樹林之綠,草地之綠,連林間飛鳴的小鳥都是翠色的,深深淺淺的綠讓人越走越清涼,越走水汽越重。
她聽到了泉涌的聲音,便順着水聲找過去,在穿過一片林木之後一跳銀白的瀑布豁然出現在眼前,懸在青青的山上,傾瀉而下,水汽迷濛打了一臉,又涼又舒服。
藍曉卻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往瀑布上一指道:「那裏有個人。」
「人?」這地宮中還有別人?龍霸天順着望過去,只見那瀑布之巔的山石上站着一個人,黑衣黑髮,衣袍被吹的獵獵,愣怔的望着瀑布,那是……
「舒林?」藍曉詫道:「他在那裏做什麼?」
尋死?
龍霸天看着他慢慢走向瀑布,忙喊道:「舒林!」
那身影頓了頓,在那一片水汽深綠之後回過頭來看她,輕輕張口念了一句什麼。
太遠,水聲太大,聽不清。
但龍霸天卻是看清了,他念:阿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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