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夕顏

    女子沒有說話，解除了這片小天地的禁錮，同一時間靈寶等人也來到了姬虛空的身後。

    「你……」女子見到靈寶，一時間百感交集，幼年那個偉岸的背影在她腦海中浮現，她在之後的修行路上都在追尋着靈寶的身影，但卻一無所獲，甚至是在她輝煌耀世的時候也只是在靈寶的道場見過其一閃而過的蒼老背影殘念。她從來沒有見過靈寶的正面，但她就是有一種感覺——眼前的人一定是靈寶，那個曾經天上地下無敵的神話天尊——當然這是後世人的叫法，女子則知曉在此之前的另一個叫法，實際上靈寶道德渡劫等稱之為「天」或者「道」更加貼切。

    關於靈寶天尊，可以說除卻同一時代的神話天尊能知曉他的大半外，也就這位女子知曉的最多了。她出生於天兵古星，世人都知道天兵古星為時間最古老的幾顆古星之一，但很少有人知道天兵古星實際上是靈寶天尊的頭顱所化，甚至在天兵古星上還有靈寶天尊仙台上永不抹滅的一團仙火。

    女子陷入了回憶之中，美目看着靈寶，有淚水凝而未出。她走上修行路的一切契機，都來自最初時候靈寶天尊的那一團仙火，那一位偉岸的背影帶她走上了一條和她之前完全不同的道路。

    這一路上，多少艱辛，多少困苦，只是凡軀的她不知道能撐到什麼時候，每當就要失去向前的動力的時候，唯有那道背影與她相伴，默默不言。正是有這道背影相伴，陪她走過了幼年，跑過了少年，多少次在默默不言的支持中，給予了她莫大的決心和希望。

    但在她最終大成成道的時候，陪伴了她最美好的時光的那道背影卻消失不見。

    雖榮耀天下，卻沒有了能為之炫耀的人；雖風華絕代，卻沒有了穿盡華服為之舞蹈的人；雖縱橫宇內，卻留不住那道身影。

    相見已近黃昏，夜半消卻芳魂。

    她與靈寶的相見，是在和家人失散的黃昏，而現在她每到夜晚都在思念，時許悲傷有誰知？

    她曾經的名字已忘，成道後唯有慕夕顏的名字陪伴了她的一生，直至今日。

    慕夕顏相信着靈寶肯定還活着，她曾到過天尊輪海，命泉之下生命輪印無時無刻都在發光，且上面的生命刻痕很明顯的可以看出靈寶不止活了一世，而這個不過是脫變後留下的，至於脫變後又活了多久的歲月，誰能說的清。所以她接受了長生天尊的邀請，蟄伏於仙陵中等待成仙路開啟，期待那個時候靈寶能夠從仙路中回歸。

    此刻慕夕顏很想問一句靈寶，我是你的驕傲嗎，但她問不出口，靈寶雖然是靈寶，但是不是那個她記憶中的靈寶，她不知道。

    天兵古星上的仙火，是靈寶天尊的意志還是新生的神念，唯有仙火自己知道，慕夕顏無法確定那段時光身為本體的靈寶是否有所印象。

    但正如慕夕顏曾經說過的，追尋一個人的背影，在時間的催化下變成了愛慕，最後因愛慕而選擇曇花一現的戀愛。

    慕夕顏不後悔，即使靈寶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那玉如意……我似乎在哪裏見過，有種很熟悉的感覺。」靈寶打量着慕夕顏，這樣一位極道人物，他並不認識，他很不解為什麼這樣一位女子看他的眼光中有驚喜、有迷戀甚至有些許孩子向大人炫耀道果的驕傲？但他對於女子發間的玉如意卻有種熟悉的感覺，仿佛曾是他的所有物。

    「大哥哥，好奇怪哦，我只是看了一眼大姐姐，就好像度過了漫長的時間，而且囡囡看到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大哥哥都和大姐姐在一起誒。」小囡囡看看眼前的女子，又看看靈寶，很好奇的說道，「不過很奇怪啊，那個大哥哥只是一個虛影，卻給囡囡一種就是大哥哥你的感覺呢！」

    「你能……看到？」慕夕顏很驚訝，她一開始只關注了靈寶，沒有探查其他人，當然她也不認為跟在靈寶身邊的人會是普通人，即使是一位小女孩，但這個小女孩一眼便看出了她眼中所展露的歲月留影，這就不應該了。

    「道果？」慕夕顏仔細探查了一下小囡囡，很快就看出了虛實，這是一個極道人物的道果不假，但這種手段讓她匪夷所思，這是某種長生路？

    「你是？……」靈寶這一刻是真的覺得頭大了，沒道理啊，不管是前世還是靈寶本我的記憶，和靈寶有牽涉的女子都不應該有的啊。

    不管是神話時代還是可預見的未來，世人都知靈寶並無道侶甚至連傳承都沒有留下，但現在出現的這位女帝，無疑是在否定這種說法。

    就在這時，慕夕顏的玉如意上有仙霧浮現，點點流光勾勒出一道身影，但不論從那個視角看去，都只見其背影，看不到真容。

    「本我。」仙霧中的背影傳出話語，聲音與靈寶別無二致。

    這一刻靈寶想起來為什麼在玉如意上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感覺了，這是仙道神形的一種體現。當初超脫的時候天尊軀被斬出，神泉、苦海、神橋……這些演化無窮奧秘，而仙台上更是誕生出一道永不磨滅的仙火，並孕育出了肉軀神形，換句話說也就是被斬去的天尊軀誕生了獨立的意志，他是靈寶卻又不全是靈寶。

    這道仙道神形曾經給了靈寶很大觸動，不然何以至仙靈軀大成逆天回歸，但也正因為靈寶沒有真正的超脫出這個世界，故而這道仙道神形受到約束無法永久存在，只留下想傳達給本我的記憶混合體隱匿於這塊曾經屬於靈寶而後被慕夕顏祭煉成帝器的玉如意中。

    「原來你一直都陪伴在我身邊。」慕夕顏摘出玉如意，看着一步一步走向靈寶的那道背影，而後狠狠地瞪了一眼玉如意中的神祇，但最終沒有向其發難。

    仙道神形最後止步於靈寶身前一丈，而後開始不斷模糊，通體溢出一縷縷仙光融合進靈寶的身軀，直至消失。

    而後，一股宏大至極的至尊氣息貫通了過去、現在、未來，剎那爆發而出！

    一道雄姿偉岸的軀體浮現在靈寶天靈蓋上，睥睨天下，流動萬古歲月的力量。

    整片星空下，諸聖都顫慄，全都控制不住自己跪了下去，甚至包括了絕世大聖，也都叩首。

    這根本不能自主，是一種源自靈魂的臣服與膜拜。

    「是誰！？這恐怖的氣息……難道有人成道了？」神靈谷有祖王驚疑，這樣強大的波動，讓他感受到了恐懼。

    「當世有人成帝了嗎？」萬龍巢有祖王望向東荒，眼中有看不出的流光在交織。

    「這種波動……之前沒有任何異象發生，恐怕不是當世人成道。」神蠶嶺中亦有祖王低語，若是當世有人成道，上蒼必會降下無盡祥瑞，然而並沒有這種異象發生，甚至在此之前他根本沒有感到有人在渡帝劫的波動，「是禁區的那些至尊嗎？」

    不過這種氣息來的快，去的也快，但是這種無敵姿態，即便只存在一息間，也足以震動寰宇。

    離靈寶最近的火麟兒以及姬虛空等，若不是慕夕顏關照，全都差點跪伏，這是不可抗拒之威嚴氣息，像是螻蟻面對皓月，直面神明，有一種天生的敬畏。

    姬虛空以及舞蝶內心澎湃，心緒如滔天駭浪，難以平靜下來，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這一刻他們真正的理解了靈寶的戰力。這是准帝嗎？恐怕即便不是大帝也多半差不多了！

    這樣的戰力，真正的驚神泣仙，萬古無敵寂寞，戰遍九天十地無對手，成仙路上獨自孤涼。

    細看間，唯有此地天地寂靜，大道沉浮，一切天地規則秩序都被靈寶踩在腳下，一縷縷道痕交織、哀鳴，世人所尊的各種道都在他近前顫抖！

    最終，這一切異象都消失了，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

    「慕夕顏……」靈寶低語，從仙道神形的記憶里了解了全部，但這一刻他卻不知如何去做。

    「你，記得？」慕夕顏動容，這一刻她等了無數歲月，曾幻想過相見時的場景，但真正的等她所思念之人說出她的名字時，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記得。」靈寶輕嘆，「我即是他卻又不是他，我不知道你等的是否有意義。我……」

    「在我心中你就是他。」慕夕顏笑中帶淚，「不求太多，只願能夠陪伴你身邊百年足以。」

    「這又是何苦？」靈寶在那融合仙道神形的一瞬間「看」到了慕夕顏為此願望所做的所有，燃燒自己的道果以及精血維持百年最美好的年華，這是不可逆的，便是真正的仙臨世也救不了她了。

    慕夕顏如此做，只是為了以最美好的姿態陪伴靈寶百年，這讓靈寶有些動容。

    百年時光，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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