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玄家七少

    東辰帝國北方橫斷行省，省會北寧城。

    過城的清水河上清水橋頭，一個鬚髮蒼蒼的老者，帶着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娃子，擺開了場子，敲一通銅鑼，吸引來許多路人，終於清了清嗓子，開始說話。

    &位，今天小老兒給諸位說的是，那一代落日槍皇，君長河的故事！」

    這一類人，遍佈整個蒼靈大陸，東方謂之為「說書人」，在西域諸國，則要更雅致些，叫做「吟遊詩人」。

    &在我們東辰帝國，橫斷行省之北，橫斷大山之中，有一座落日峰。你們可知道，每逢天靈節的時候，那落日峰周圍，都能看到群山之中，一條紅光沖天。你們可知道為何？告訴你們，就是因為一代落日槍皇君長河的天靈器，落日神槍在放射光芒！」

    眾圍觀者轟然大笑：「老頭兒，靈武者大人們我們也見識過，那些靈器之中，刀劍斧鉞都有，卻是沒有見過槍這種靈器。」

    立刻就有人接道：「莫非你說的是城衛隊和軍隊用的騎槍？」

    說書人搖頭笑道：「列位只怕有所不知，不過想必靈武者的事情大家多少知道一些。靈武者修煉到了極致，是要破碎人間虛空，飛升天界的！」

    &人家，你只管說槍的事，莫要管他們！」人群之中，一個身着鏤金鑲邊玄衣，手執銀骨摺扇的少年，輕笑說道。

    這少年十六七歲模樣，生得卻是俊秀，身形略顯瘦削，卻顯得挺拔，尤其一對瞳子，如同點墨，十分精彩。少年身旁站着的也是一群一樣華服的青年人，聞這少年的聲音，紛紛鼓譟起來：「七少爺讓你快說，你就莫要呱噪些廢話，快些說來！」

    那小老兒本是外地來此，見這一干富貴少年人身旁，遠遠的沒有一個人立足，就知道不是尋常，連忙應喏，繼續說道：「卻說的是一萬年之前！那時，蒼靈大陸上靈武者使用的靈器，卻是有槍這一種的。」

    &說！」那七少爺的身旁，立刻就有一個少年人呵斥道，「誰不知道，蒼靈大陸靈器種種，卻獨有槍這一種兵器，只能作普通兵器，煉不出器靈來？何況是一萬年以前，哼，老頭兒，我們七少爺家，堂堂橫斷行省玄家，乃是帝國四大靈武世家，歷史延綿超過萬年，卻怎麼從來沒有聽聞過有這麼回事？」

    那玄家七少爺微笑着揮了揮手：「胡九兒，家裏古早的典籍太多，我也不曾看過多少，你莫打岔，讓他且說。」

    胡九兒立刻偃了聲，那說書老者看來時，就見中間眾星捧月的七少爺一對眸子裏，放射出異樣的光彩來，直盯盯地看着他，不由一怔。

    七少爺笑容溫緩，老者定住了神，這才說道：「這樁事情，其實也算不得秘聞，舉凡是去過了那落日峰的人，就都知道，落日峰下立着一塊石碑，上面就記着槍皇君長河飛升之事。

    槍皇君長河修煉到了靈武者的極致，就在橫斷山脈一座峰巔，要踏破虛空，飛升天界，萬人圍觀。誰知，就在槍皇飛升的最後一剎那，卻突然轉身大喝，把自己的配槍，天靈器落日神槍擲落了下來，就倒插在那峰巔之上！

    也就是從那日之後，蒼靈大陸之上，所有的槍形靈器，都突然失去了器靈，並且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人能夠從槍中修煉出器靈！一萬年以來，竟然已經沒有人知道槍這種靈器，以為只是尋常的兵器……」

    ……

    蒼靈大陸，若以個體而論，人分三等。最末一等自然是普通人，上一等就是修煉有武道的武者，武者修煉天地之間的靈氣，強大自身，有成者就可以成為普通人之上的存在，無論是參加軍隊還是成為僱傭兵冒險者，都要遠遠勝過普通人。

    而武者之中的有一類人，更是能夠將天地之間的靈氣修煉成為自身的靈，從而修煉出武器之中的器靈，比之尋常的武者而言，更要強大十倍、百倍不止！

    這一類人是最上等的存在，被稱為靈武者！

    這是一個靈武者的世界。

    玄家，蒼靈大陸東南方東辰帝國四大靈武世家之一，其淵源超過萬年。

    玄家傳承過萬年，血脈之中流淌着一代一代靈武強者的血液，幾乎每一代的玄家子弟，都擁有成為靈武者的資質。

    &揚，靈屬性，土，三品中位！」

    一面黑色石碑立在中央，上端嵌着一枚拳頭大小的圓珠，此時正散發出土黃色的光華，如同水波一般，一圈一圈地蕩漾開來，一連盪開三波。

    整個靈武場上，頓時驚呼喧囂而起。

    &少爺真是我玄家百年不遇的天才啊，年方十八，就已經是三品中位的靈武者了！」

    &嘖，那是當然！我聽說，玄揚少爺不但靈階已經達到三品中位，武階更是達到了四品上位！」

    &我們玄家，萬年靈武世家，每一代玄家子弟都是實力強大的靈武者！」說話的不過是玄家一家奴，自然不過是個普通人，然而卻仿佛自己也成了實力強大的靈武者一般，洋洋自得。

    那石碑喚作試靈碑，碑上的試靈珠能夠檢驗人的靈屬性與靈的等階品位。

    &一個！」負責今次子弟靈階測試的玄家長老冷聲喝道。

    一個身形略顯瘦弱，着玄色長衣，肆意挽着發，似乎剛剛醒來，猶自睡眼懵懂的少年人越眾而出，走到近前。

    站在試靈珠邊的玄家四少爺氣宇軒昂，傲然卓立，這時也讓過身子，朗聲笑道：「七弟，你來了。這是你最後一次測試靈階了，祝你好運。」

    來的正是方才還在北寧城大街上，聽說書人胡謅的玄家七少爺，玄河。

    玄河少爺和玄揚少爺略有幾分相似，一樣俊朗，只不過更顯柔潤輕緩的臉上，洋起懶懶的笑意，漫不經心地來到試靈碑前，伸出右手，按在了已經重新變為透明如水晶球的試靈珠上。

    &二，三……」玄家靈武場上，所有人都默默地在心底數着。

    足足十次呼吸的時間，試靈珠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依舊晶瑩剔透，透明清澈。

    &河，靈屬性>

    試靈長老重重地說道，隨後整個靈武場上死一般的寂靜。

    蒼靈大陸上，所有自幼習武的人，從十歲開始，可以作第一次靈階測試，而一般有資質的人，修煉武道之後，大約三到五年，就足以修煉出自己的靈。

    所以，如玄家這樣的大世家，每年都要舉行一次集體靈武測試，只不過，但凡是到了十六歲還沒有修煉出靈，試靈珠檢驗不出靈屬性的，就意味着以後再也不用進行靈階測試了。

    &弟……」玄揚欲言又止。

    少年玄河已經十六歲了。

    他收手轉身，眼角餘光里，看到了與幾位長老站在一起的父親。玄家之主玄青冥目露憾然，玄河不由得也心頭微微一顫。但是他沒有止步，依舊不緊不慢地排眾而出，走向靈武場的大門。

    原本在靈階測試之後，還有武階測試，但是對於一名玄家的少爺而言，如果靈屬性為無，沒有修煉出靈，那麼還何須去測試什麼武階？

    &少爺的最後一次測試也失敗啦！」

    &嘖，是啊，我們玄家已經有幾百年還是幾千年沒有出現不能成為靈武者的子弟了？」

    ……

    只是少年人早已不再管顧，這是他最後一次參加家族的靈武測試，從此以後，再也不必來自討這種原本沒有必要的，**裸的羞辱了。

    誰又還記得，就是這個靈屬性為無的少年，曾經在十歲的時候，就達到了武階四品上位，被認為是玄家千年難得一見的絕世之才？

    時至今日，他自己知道，縱然是幾年下來的放任自流，他仍然穩穩地踏入了武階五品下位！

    但是，那又有甚麼用處？

    就在十歲那一年，他第一次參加家族靈武測試，十歲的武階四品上位，千年一遇的絕世之才，擁有純真的萬年靈武世家血脈的他，竟然沒有修煉出自己的靈！

    這是一個荒謬而現實的事實。

    十一歲，失敗。

    十二歲，失敗。

    ……

    整個橫斷行省，乃至於半壁東辰帝國，都知道帝國四大靈武世家玄家的當代七少爺，是個修煉不出靈，不能召喚器靈的無用之人……他開始放任自己，成為一個單純的大世家公子。

    若非今日是天靈節，要舉行靈武測試，他甚至不會這麼早就從雲香苑的暖床上爬起來。

    誠然，他的出身與他的表現相比，他就是一個廢物！

    三姨娘牽着只有八歲的妹妹站在靈武場的門前，眼眶微紅。玄河笑着撫摸一下妹妹的頭，並未說話，繼續向遠處走去。

    妹妹玄葉兒遠遠地在身後喊：「哥哥，他們欺負你，我長大了保護你！」

    玄河回頭一笑，再轉頭時，眼底閃過一抹莫可名狀的哀傷，不可言說。

    玄河的親身母親本是玄家之主的長房妻子，可惜一直無子，直到終於懷上了玄家七少爺，可惜竟然難產而死。玄河卻是活了下來，玄青冥因為髮妻的緣故，倍加疼愛他，並將他交由三姨娘撫養。

    玄家作為東辰帝國四大靈武世家，以整個橫斷行省為封邑，據守帝國北方門戶，扼守橫斷山脈，勢力龐大，其府邸自是廣闊得很。

    玄家屬於他的院落之中，一汪靜湖，七少爺懶懶地仰躺在躺椅上，望天出神。

    別人不知道緣故，同情譏誚者不計其數，但是他自己卻心中明白。

    從十歲時，第一次靈階測試失敗，他開始遍尋關於修靈的典籍，逐漸了解之後，就明白了其中的緣由了。若非是靈武測試由家族舉行，所有適齡的玄家子弟必須參加，他根本就不會去參加那一場一場註定了結果的測試。

    &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啊……」玄河不無聊賴地喟然一嘆。

    是的，他本不是屬於這個靈武者世界的人。在一個古武復興的科技時代，他師從一代槍神，一條破殺大槍，施展得出神入化，一樣得天賦絕頂，年紀輕輕就已然是絕頂武者，可惜卻在師門仇怨廝殺之中，扼腕恨死於敵人的熱武器之下！

    他的靈魂不知穿梭了多少時空，來到了這個叫做蒼靈大陸的世界，進入一個未落地便死去的嬰兒體內。

    從此，他成了東辰帝國北方玄家的七少爺。

    當噩夢降臨之後，他得到族中長老的特例，在未成為靈武者之前就可以查閱靈武者的典籍。他開始發瘋了似的尋找。

    武者修煉到一定的程度，靈氣將自身淬鍊得足夠強悍的時候，就可以嘗試着將靈氣修煉成為屬於自己的靈！

    練武，修靈！

    普通人是末等，武者是可以出頭的階層，而只有靈武者，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而他也知道了，這個修煉靈的過程，只怕就是用靈氣開發出自己的靈魂。而自己的靈魂，本不屬於這個世界，又怎麼能夠契合這個世界的修靈法訣，與那些靈器之中的器靈相容，召喚器靈，為自己作戰呢？

    漸漸的，往日如明珠一般的玄家七少爺，成了這個大家族的邊緣人物。

    &是，這又算得了什麼呢？」他輕輕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站起身來。一個武者的意志，也很容易在奢華之中墮落。

    &少爺，胡公子他們來了！」

    侍女的聲音遠遠的響起，玄河漫步走過去，點了點頭：「去取我的衣服來。」

    &少爺，不是說好了佳期館見的麽？我們等了你許久，不見你來，還要到這裏來尋你。」

    迎面來的是一眾年輕公子，多是與玄河一般年紀，玄河一面走去，一邊面露笑意：「九兒，今天是天靈節，我本來就是回來測試的，所以耽擱了一陣子？怎麼，你們沒有回去？」

    胡九公子還沒有說話，頓時就有人接過了話：「唉，自然是有的，不過我們家不比七少爺你們玄家，像我們這樣的人，就算測試，也沒有個結果，逃也就逃過去了。」

    &佳期館！」這不是幾人高興的話題，胡九兒連忙岔開了話，笑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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