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騰淵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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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須陀老將軍在河南……」魏徵想用齊郡郡丞張須陀的事跡來激勵一下元寶藏,看了一眼對方的臉色,又主動將後半句話吞回了肚子裏。/www.qВ/齊郡郡丞張須陀多次跨界擊殺盜匪,以一郡之兵確保了周邊四郡安全。大隋朝庭非但沒猜疑他試圖興兵作亂,反而多次下旨嘉獎他和他麾下的勇將秦叔寶、羅士信等人。
但大隋朝的地方官員如果個個都是張須陀,也不會弄得烽煙遍地了。知道謀主沒有張須陀的勇氣和擔當,魏徵也不堅持。笑了笑,繼續道:「如果東翁覺得上策有些為難,不妨試試中策。需要花費些氣力,但萬一見效,也可予土匪以重創!」
「玄成儘管說。具體如何執行,我自己再仔細考慮!」元寶藏點點頭,臉上依舊堆着笑,聲音卻明顯沒先前熱情。
魏徵了解他的性格,也不以為意。想了想,從容說道:「我裝扮成道士出去轉了半個多月,仔細打聽了那兩個新崛起的盜匪之行事方式。發現這二人做事風格與其他盜匪有所不同,特別是那個程名振,很少濫殺無辜。對於堡寨和縣城,也是以逼迫對方交糧自贖為主。即使最後動用武力攻破了堡寨,也沒有將反抗者屠戮殆盡!」
「那是他在給自己留後路!」元寶藏聳了聳肩膀,不太理解魏徵到底想表達什麼意思。在他眼中,土匪就是土匪,根本沒有善良和邪惡的區別。只要踏上匪途,就該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東翁說得對,他可能是在給自己留後路!」魏徵順着元寶藏的話接了一句,話中所包含的意思卻和元寶藏的說法完全不同。「我打聽過,張金稱去年之所以沒在館陶屠城,也是因為他的勸阻。並且館陶縣的城隍廟裏邊至今還立着他的塑像,那些平頭百姓恨張金稱,卻對姓程的交口稱讚!」
「有這事兒?」元寶藏被魏徵的話吸引起了興趣,皺着眉頭追問。印象中,那些無知百姓是最不懂得感恩的,自己做了好些年父母官,都沒能讓百姓為自己塑像。而程某人身為一個蟊賊,反被愚夫愚婦們當做神仙給供了起來?這事情要是傳揚出去,自己豈不是成了大隋朝最尷尬的郡守?
魏徵輕輕點頭,「有這事兒!不過塑像不是百姓立的,而是去年被張金稱殺死的館陶縣令林德恩親自下令立的。據說是為了表彰程名振在張金稱第一次攻打館陶時,為挽救全縣百姓的性命挺身而出的義舉所立。據館陶百姓說,當時程名振曾經親自去張金稱營中犒軍,最後終於拖到王世充將軍趕來,將張金稱一舉擊敗!」
「哦!我想起來了!」元寶藏敲打着腦門,終於對程名振的名字有了些印象。「此賊去年是被林德恩親手提拔起來的兵曹。誰知他過後不懂得知恩圖報,反而勾結盜匪,害了林縣令的性命!唉,林縣令當時真是瞎了眼睛,居然重用了這樣一個狼心狗肺的小人!」
「此事恐怕別有隱情!」魏徵後退了半步,衝着元寶藏輕輕拱手。「東翁恕我直言。底下人時候送來的報告,恐怕是刻意曲筆而為。據我探聽來的消息,狼心狗肺的不是程名振,而是林縣令。可以說,他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
「玄成這是什麼意思?」元寶藏的眉頭立刻又皺了起來,沉聲質問。林德恩是他麾下的縣令,說林縣令死有餘辜,等於直接說他用人不當。況且他與林縣令之間的關係還不止是普通上下級那樣簡單。其中有一個大秘密,很少人知情,連魏徵都沒發現端倪。
「東翁可曾記得,館陶縣被破之前,林縣令曾派人前來下書?」魏徵脾氣和善,膽子卻是不小。無視於元寶藏的怒容,徑自問道。
去年館陶被破之前,的確有一封信被送來。下書之人卻沒入城,把信丟在了城門口,就打馬飛奔而走。元寶藏至今還記得那個沒禮貌的傢伙是館陶縣的一個捕快,好像姓王,年紀非常青。林縣令的信中曾經要求魏徵將此人扣在郡城一段時間,但此人見機得快,魏徵看了信後,再派人去追已經來不及。
「那個人姓王,諢號叫王二毛。最近才改成了王偉強!」不待元寶藏想清楚其中關聯,魏徵直接點破答案。「名字據說是他自己取的,發誓這輩子要偉大,強悍!」
「粗鄙!」元寶藏鼻孔里冷哼一聲,表示對土匪的輕蔑。但魏徵的話畢竟有了效果,讓他開始懷疑去年館陶縣被破,林縣令被殺一事的背後隱情。程名振是館陶縣的兵曹,王二毛是館陶縣的捕頭,二人都是因為第一次抵抗張金稱來襲時立了功,被林縣令破格提拔。卻幾乎在同一時間被林縣令懷疑,同一時間背叛。如果說兩個少年都是忘恩負義的小人,那武陽郡出現小人的機會也太多了。這有點吻合「淮南為橘,淮北為枳」的古語,傳揚出去,他這個替朝廷「牧民」的郡守臉上也不見得光彩。
如果程、王兩賊是被逼反的,則說明忘恩負義的是林德恩。以元寶藏對大隋官場的了解,恐怕這是最為接近事實的答案。「玄成聽到的消息,是不是說林德恩逼反了程名振?並且怕王,王二毛與他勾結,所以把姓王的支到咱們這裏,然後逐個收拾?」
魏徵等得的就是這一問,立刻點了點頭,大聲回應,「此乃正解。如今館陶附近百姓交口相傳,第一次張金稱之所以上了緩兵之計的當,便是因為程名振和王二毛兩個少年主動充當使者,給張金稱來了個玄皋犒師。結果賊兵惱羞成怒,撤退時把程名振也綁了去。林德恩以為程名振已經死了,才於城隍廟裏邊給他塑了雕像……」
他侃侃而談,將程名振從匪窩逃命回來,館陶周家卻趁着他不在的時候,霸佔了他的未婚妻的冤屈慢慢道來。然後順着這個故事延續下去,便是百姓們根據道聽途說杜撰出來的故事:程名振找林縣令告狀,希望他主持公道。而狼心狗肺的林縣令卻收了周家的好處,連夜派人給程明哲栽贓。官員和惡霸相互勾結,無法無天,導致館陶縣眾鄉勇再無鬥志。當王二毛負氣出走,領來了張金稱的時候,館陶縣的陷落也就順理成章了。
因為心中把程名振當做了自家人的緣故,館陶縣百姓至今提起來,依舊將林縣令和周家說得十惡不赦,將張金稱說得罪大惡極,唯獨已經加入了巨鹿澤的程名振,在大夥眼裏是被逼入綠林,並且成為流寇之後,還念念不忘替大夥從張金稱那裏討要生路。雖然這個故事編得有些一廂情願,並且存在很多漏洞。但在和事實接近的程度上,卻比官吏們後來總結的報告可信得多。
元寶藏只是個被官場磨盡了稜角的循吏,卻不是個傻子。略作沉吟,便明白魏徵的話相當可信。聯想到程名振和王偉強兩個蟊賊行事的風格,他渾濁的眼中立刻燃起了光芒,「玄成的中策是……」他有些不敢相信,卻按捺不住心中的驚喜,「玄成可是認為,他們有可能被招安?」
「對,招安。但要費些力氣!」魏徵笑了笑,點頭回應。「我仔細探聽了程名振的情況,據說此人事母至孝,還讀過書,寫得一筆好字!」
「倒是還沒完全忘了良心!有良心的人,便還有救!」元寶藏笑着評價。作為讀過聖賢書的人,無論做得到做不到,「忠孝」兩個字總是要掛在嘴邊上。程名振對待其母的孝行,則又讓元寶藏找到了招安他的另外一個藉口。
魏徵點點頭,繼續道:「此外,據我所知,程名振乃將門之後,其父據說是卷進了高穎老將軍的官司,被發配去了塞上。他在館陶縣做兵曹時,曾經多次求肯林縣令,請對方幫忙尋找父親的下落。如果大人能動用關係幫他找到父親,再由其父出修書之,曉之以禮,動之以情,估計十有**能勸得他棄暗投明。張金稱第一次攻打館陶時,拿程名振倉促訓練過的千把鄉勇都無可奈何。如果程名振肯替大人效力對付張金稱,恐怕巨鹿澤之患,今後再也威脅不到我武陽百姓的頭上!」
說罷,他熱切地看着元寶藏,期待對方能給自己個肯定的答覆。以元寶藏在大隋官場的人脈,寫封信到塞上找個罪囚,甚至直接將其「撈「出來,幾乎都是舉手之勞。誰料這舉手之勞的事情,卻讓元寶藏好生為難。沉吟了半晌,才嚅囁着說道:「這個兒,玄成有所不知。當年高穎的案子,卷進去的將領足足有二百餘人。咱們連程老將軍被發到塞上哪個兵寨都不知道,怎麼可能輕易找得到他?此事容我考慮一二,過幾天才好答覆!」
「那屬下就先行告退了!」魏徵躬身施禮,轉身便走。
元寶藏知道自己的話騙不了這位睿智的幕僚,趕緊追了幾步,低聲解釋道:「玄成,玄成暫且留步。那高穎的案子,涉及到楚公去後軍中幾大派系的權力爭鬥,背後隱藏着無數蹊蹺。我如果輕易去碰,一不小心,恐怕非但幫不了程老將軍,反而直接將其推上了絕路。到頭來程名振那廝把仇恨都算在你我頭上,這招安的事情,更是無路可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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