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5 潰?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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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從第一聲炮響算起,勒羅貝爾灣海戰已經進行了整整一個小時。
三處戰場,兩個戰團,代表着英法兩國的九艘戰艦在這片名不見經傳的島礁帶旁捨生忘死,炮火的硝煙遮蔽了天空,隆隆的巨響撕裂了密雲。
獾號的艉樓燃燒着大火。
就在不久之前,因為被一枚意外的鏈彈掃中了中層主帆,獾號一下子脫離了常速。
在處理這起意外的過程當中,對面的朱庇特號抓住了機會,兩枚實心彈一左一右撞入艉樓,走運地誘爆了其中一門艉炮。
不幸中的萬幸,考慮到這一戰艉炮的登場率極其有限,納爾遜提前把大部分火藥和炮彈轉移到了主甲板,這才使爆炸的規模被控制在小範圍內,僅有校官宿舍大破,核心的舵輪組和危險的艦內艙都免受波及。
現在,火情已經控制住了,中帆的缺失也及時由下層帆填補,獾號重新回到熟悉的節奏,保持着2至3節的中低航速小心翼翼躲藏在朱庇特的射擊死角,向着躍級的敵手傾瀉報復。
戰鬥的模式是基本固定的,短時間內也不需要更精細的指揮,英國的軍艦有成熟的上下級分職,在轉入最後的接舷戰前,難有艦長發揮的空間。
納爾遜威風凜凜地站在相對空曠的艏樓甲板,游移的目光並沒有過多流連在多處煙火,卻沒有決定性損傷的朱庇特號,而是不斷地,有意無意地掃過南方平靜的海面。
海的盡頭的敵人,也是戰友。
那裏的戰鬥比這裏更棘手,洛林面對老奸巨猾的熱沃當,金鹿號糾纏着龐大而笨拙的安第斯,勝負如何?
要不要派艘衝鋒艇去觀測一下呢?
納爾遜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相去數十公里開外,勒羅貝爾灣海戰真正的中心戰場,金鹿號卷着濃煙踉蹌外逃的場面不僅落在了法蘭西艦隊提督熱沃當伯爵的眼裏,也同時落在科林伍德和黃蜂號全體船員眼中。
長達一小時的炮戰,這些精銳的大不列顛水兵幾乎沒有感受到什麼壓力。
黃蜂號就大咧咧地橫擺在五號航道的出口正外,下帆、下艇,甲板淨空,全神貫注。
可雖說態度上全神貫注,真實的炮擊卻依舊極盡敷衍之能事。
目標就在那,不會跑,不會躲,不會進,也不會退。
迄今為止黃蜂號所遭受的最近距離着彈在150米開外,他們的攻擊也差不多,從沒有炮彈落進目標百米範圍。
這仗打的……
黃蜂號的船員們其實並沒有那麼關心金鹿號的實時狀態,但身處在生死一瞬的煉獄戰場,除了為戰友加油鼓勁,他們似乎也沒有更有意義的事情可做。
可是現在,他們應援的戰友跑了……
黃蜂號的水兵們尷尬地面面相覷,與科林伍德私交甚篤的少尉水兵長被水兵們推舉到他們的艦長面前,問出了大家最關心的那個問題。
「少校,金鹿號……似乎大破了。」
「我看得到。」科林伍德面無表情地看着遠端,「航向第四航道,航速3到4節。從一艘逃艦的角度來說,她的帆受風不完全,航行中多餘的動作也多了些,極大地影響了她的脫戰效率。」
「大概……剛才那一炮損失慘重吧?」
「比如?」
「比如主要海員戰死,船上群龍無首?」
科林伍德冷笑着指向金鹿號:「從安第斯號的角度可能看不到,但從我們的角度剛才中彈那一幕清清楚楚。艏甲板上根本沒有人,至於飛散出來的那些零碎,你認為能對一個徒手攀崖的強者產生多大威脅?」
水兵長愣在當場:「少校的意思……德雷克會長是詐敗?」
「不知道。」科林伍德遺憾地搖了搖頭,「德雷克和提督是一類人,果斷、堅定,有豐富的知識和極高的素養。他們曾被海校相提並論,但提督選擇了獻身祖國,德雷克卻選擇了自己。」
「少校,我聽不懂……」
「聽不懂不要緊,連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麼……傳達下去,稍安勿躁,至少在敗局抵定之前,我們都有堅守崗位的絕對義務。」
「是!」
水兵長就這樣被哄了回去,身邊再沒有他人,科林伍德的臉色驟然陰沉。
洛林.亞納遜.德雷克,年紀輕輕就擁有了偌大的產業。
以他的能力和家世,本可以在皇家海軍建立功勳,護國揚名,但他卻選擇了退役,甚至急切到不能等到海校畢業。
無論其中有什麼樣不為人知的隱情,他都是一個無國之人。
無國之人不可倚為臂,他或許勇敢,或許無畏,或許熱烈,或許善戰,可一旦他判斷眼前的局勢取勝無望,他有多大的決心向死而生?
沒有吧?
剛才的直擊或許沒有擊毀金鹿號,但說不定已經把他心底的求勝欲擊碎了。
詐敗……詐敗的目的究竟是欺騙法國人,還是欺騙英國人?
洛林.德雷克,這個人真的會臨陣脫逃麼?
科林伍德猜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在他看來,年輕一輩中或許只有納爾遜這樣出色的指揮官才能透晰洛林的想法。
可他現在偏又聯繫不上納爾遜。
巨大的戰場,他與納爾遜的距離格外得遠,和安第斯號的距離卻格外得近。
黃蜂號……現在該進?還是該退?
劃着散亂的軌跡,金鹿號像夢遊般駛向戰場唯一的出口,第四航道。
這種事情形容起來似乎格外簡單。
然而船非活物,想要在人的視界中真實表達出敗軍之將般的恍惚和恐懼並不容易,更何況金鹿號上連參考都沒有,根本就找不出這樣負面與絕望的情感。
待戰,想戰,求戰!
經歷過神眷般的艦艏直擊之後,那才是金鹿號上真正的氛圍,所謂逃離,只是洛林基於現狀所展開的新一輪誘敵而已。
為了達到最真實的效果,洛林從水手中找了完全沒有掌舵經驗的人來代為掌舵,又命令三帆各自操作,不再下達統一指令。
如此一來,協同感終於被打破了,金鹿號就這樣搖擺着拉開了與安第斯號的距離,切風不均,航行不定,加之艦艏濃重如柱的滾滾黑煙,呈現出的就是這幅惶惶如喪家之犬的味道。
暫時空閒下來的洛林和海娜一同來到諾雅的占卜室。
與卡門的參謀室相對,這兩間艙室分置在艉艙上層的左右斜角,觀測的視野最好,假如不站到陽台上,隱蔽性也同樣絕佳。
海娜隨手從諾雅的牌堆中抽了一張牌,也不說自己抽到了什麼,隨手又插回牌堆。
「假裝受傷吸引目標的護衛窮追,在刺殺中也是常用的手段。」她垂着眼瞼輕聲說,「但是刺客使用這個手段的時候,他們往往是唯一有價值的格殺對象,和現在的情況不一樣。」
「不一樣?」洛林歪過頭,「你擔心我弄巧成拙,一旦距離過大,熱沃當會馬上放棄我,從黃蜂號身上尋求勝利?」
「這是獲得勝利的最有效手段。」
「原則上,你是對的。但我保證熱沃當不敢放任我們進入第四航道。」
「為什麼?」
「勒羅貝爾。」洛林笑了一聲,「相比於黃蜂和獾,摧毀了勒羅貝爾的金鹿號才是這裏最邪惡的罪犯。先前金鹿號油滑,難給他下手機會也就算了,現在我們表現出這副樣子,如果再放任我們逃走,熱沃當可無法和馬提尼克的總督和議會交代。」
「所以法國人的布里格一定會來追趕麼?」
「安第斯號,或者那艘布里格。為了懲治傷害法國人民的元兇,他必須追捕我,為了獲得勒羅貝爾灣海戰的勝利,他又必須壓制黃蜂號。兩艘船一定會分開,只要她們分開了,我們就有機可趁。」
「夾擊布里格?」
「夾擊怕是沒什麼可能……」洛林遺憾地嘆了口氣,「這次計劃是臨時的,我們沒有任何手段通知戰友,如果不想黃蜂號因為誤判做出什麼多餘的事,我們也得分開行動才行。」
「我們也分開得話……」海娜眼睛一亮,「你準備讓貝爾.朱迪亞牽制安第斯號!」
她話音未落,洛林也從望鏡中鎖定了從後疾馳猛趕的法軍布里格艦圖騰號的身影。
「很漂亮的新型艦啊……真捨不得。」他喃喃着站起身,「海娜,讓貝爾出擊。跟他說,我需要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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